6 宫中团聚(1 / 1)
清晨有些凉意的风吹散了烟火的气息和灼热的空气,也吹得兰渃微微睁开了眼睛。她不情愿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之后,她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被窝,才跳下床。
兰渃觉得,隆冬正是冬眠的好时节。何况她刚经过一次长途旅行,更应该大睡三天。无奈今天一早就得入宫见父皇,懒觉是睡不成了。
马车缓缓而行,空荡荡的大街上响着清晰的马蹄声。兰渃在那规律的节奏中,又有点昏昏欲睡了。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起来,因为四周的气氛忽然变得庄严。兰渃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膝上。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就停下了。只听一名太监高喊:“宣大公主入宫。”
兰渃掀帘下车,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疏影暗香,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过了一道宫门,向正殿走去。兰渃的马车只须止于最内一道宫门处。这绝对是殊荣。
皇宫,威严辉煌一如往日。兰渃仰头,目光落在屋瓦飞檐上。风雨冲刷着每一片瓦砾,上面满满的都载着厚重的岁月。她感叹了一番,移步入殿。
龙椅上明黄龙袍,威严无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兰渃垂眸上前,俯身一拜:“兰渃参见父皇。”
一双微有些粗糙但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扶起。兰渃抬眸,正对上一双慈爱而有些湿润的眼睛。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痕迹,却丝毫不伤他的气度。
“渃儿,你回来了。”南清帝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兰渃却将那颤音听得仔细,眼眶渐渐红了:“是,渃儿回来了。”
南清帝凝视着她,好似心中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口。片刻,他温和一笑,喜形于色,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见过你皇兄。”
兰渃目光向右边一移,就看见几步外那含笑而立的男子。其实她早看见他了。他的锦袍在大殿通明的灯光中泛着金色,映得人满心都是金灿灿的。他明明垂手静立,却总让人觉得他衣袂飞扬,如一抹镶着金边的浮云。尊贵与随意如此完美地结合,气韵虽淡,却完全让人无法忽视。无论他在哪里,都是集万千光华于己身,万众瞩目——他,就是举世闻名的南清大皇子清羽夕。
此刻,他柔和的目光正投向兰渃。与他对视,便会不由自主地融在那三月春风般醉人的眸光里。如饮醇酒,步步沉沦,让人不再恋着清风明月,满心只想长醉不醒。
兰渃唇角一扬,优雅一拜:“见过皇兄。”
羽夕浅浅一笑:“渃儿多礼了。”
南清帝好不容易见着一年不见的宝贝女儿,自然是龙颜大悦。他屏退了众人,便拉着兰渃的手就座,关切问道:“旅途劳顿,没休息好吧?”
兰渃笑道:“也不是太累。但几日的休整也是要的。”
南清帝叹息:“你这孩子。朕都说过了,你回来时不必急着见朕,应先好好休息几日。你每次都不听。”
“渃儿还不是怕父皇担心。”
闻言,南清帝的叹息声又重了些:“你是最教父皇放心不下的。你看你脸色还是不好。这一年来病可好些了?”
“略有些好转了。父皇不必记挂,病是一定会好的。”
南清帝缓缓摇头:“小小年纪就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可怎么办才好。”语气很有些伤感。
一旁,羽夕展颜一笑:“暮翩法师有起死回生之能,一定可以保渃儿无虞。父皇,今日团聚,应当高兴才是。”
南清帝这才微微敛了忧色,又向兰渃道:“父皇见你一面不容易,今年你就多住些时日再走吧。”
兰渃抿唇一笑:“父皇,渃儿此次回京,就打算长住了。法师说渃儿病情已有好转,可以自行在府中安养了。”
南清帝那一张略显沧桑的脸上忽然焕发了光彩,一双慈目也亮了起来。他一时激动得失了言语半晌才道:“好,好啊!”他笑盈盈地又把兰渃好好瞧了瞧,又道:“如此,今年就好好地给你祝一祝生辰吧。”他笑得红光满面,仿佛孩童一般,“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父皇该与你长公主之号啦。”
兰渃愣了一愣。在南清,长公主是一个特殊的称号,并不是用来称呼皇帝的长姊或长女的。长公主需要专门的圣旨册封。而拥有这个称号的无疑是南清最尊贵的女子。长公主虽没有皇位继承权,但在其他方面与太子几乎是等同的。也就是说,长公主有权参与国事。兰渃在心里暗暗一叹。羽夕是南清的嫡长子,又腹有惊世之才,而今年已及冠,父皇还未与他太子之位,却先将长公主之位给了自己……
一股灰色的思绪忽然冲破了心底的闸门,翻涌而来。她渐渐湿了眼眶。
“渃儿拜谢父皇。”兰渃微低着头,用长长的睫毛兜住浑圆的泪珠。
南清帝望着她,目光认真而慈爱:“渃儿,这是你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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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晴。
丰州城里零零散散地还挂着几只花灯,本来节日过后慵懒平静的气氛又因为一件事而热闹了起来——南清国那位因病隐居了十多年的兰渃公主,今日将接受长公主册封礼。
天气很有些晴朗的意思,不烈的阳光照在光秃和不光秃的树上,看了也叫人心情愉悦。而庆生宴与盛典的主角,此刻却安静地坐在马车中,目光沉暗。今天是个好日子。但兰渃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南清宫的第二重门内,各位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已差不多到齐了。到得早,是礼仪起见,也是众人好奇心的驱使。人们对这位从未露面的兰渃公主自然是揣测纷纷。有人说兰渃公主虽然抱病,才华却是一等一的,因此深受南清帝的喜爱。有的人不以为然,认为皇上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今日的册封礼,不过是皇上在表达对先皇后的缅怀。
一辆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二重门外。车帘掀起,走下一人。离她近的人纷纷吸了口凉气——这,似乎应该就是,兰渃公主?
她眼角有些惨青色,脸很清瘦,瘦得颧骨有些突起,嘴唇上一片泛白的色泽。如果仅是如此,这张脸也还……看得过去,关键是她脸上似乎还长满了……雀斑。四周有人不由得窃笑了起来。
兰渃并不很在意那一路的不善的笑和窃语。不然她易容岂不是白费了?法师曰:人怕出名猪怕壮,就算要出名最好也是恶名。她估摸着今日起,她这张“鬼颜”就要传遍天下了。这正合了法师的意。
然而人群中的两个身影让她微蹙起了眉。一人紫乌色锦袍,生得眼角微挑,艳红的唇微扬,几分邪气风流。这不是香丞相的儿子香无痕又是谁?兰渃瞥见他嘲讽的目光,一段对话忽然浮现在脑海。
“香无痕,这东西不是你能拿的。从哪儿拿的就还哪儿去!”
“这东西又不是你的!别仗着你是公主就对我指手画脚!”
那时候,她大约十岁吧。与香无痕的梁子,就因为那么一件事竟已结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