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军官将笔和纸摔在嘉莺脸前:“你不知道?哼,我就没有见过有女人敢这么嘴硬!连俞太太都没有这么硬!你还敢不承认!”
嘉莺梗着脖子:“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还能瞎胡说吗?如果瞎胡说那才是给你们添乱。”
军官急躁地站起来,黄修文嘱托过他,不让他动粗,但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嘴巴能这么硬。
他叫来守卫,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审讯室里一时很安静。
嘉莺歪着脑袋,不知道军官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守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也对军官耳语了几句。
军官脸上露出笑意,对守卫道:“拿出来,都给这位姑奶奶供上,让她好好尝尝不在我这里说实话的滋味。”
逆着光,嘉莺看到守卫拿来一条鞭子和一排针,她明白这是要刑讯逼供了。
嘉莺挣了挣身上的绳子和手铐,大声申诉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是目无法纪。”
军官可不管她说了什么,鞭子一下就甩在了嘉莺身上。她走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樱桃红的乔其纱旗袍,啪一声,肉随着旗袍一起绽开来,鲜红的血将樱桃红的旗袍染得更红了。
几鞭子下去,嘉莺从开始的高声反驳慢慢到了后来的喃喃低语,直至昏疼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嘉莺感觉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眼前的人和物都变成了重影。这些摇摇晃晃的重影之中,她看到了黄修文。
嘉莺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黄修文问:“她还没招认吗?”军官点了点头。
嘉莺感觉到黄修文走到自己身边,在耳边说:“你还是说了吧,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他的声音还和过去一样,低沉温柔,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心里绷了许久的情绪此时像有了释放的开口。
她的眼泪簌簌而落,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修文将她的脑袋移开,冷声道:“如果你不说,受苦的还在后面。”
眼泪沾到崩裂的嘴唇上,嘉莺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这时一个通讯兵推门而入,对黄修文和军官道:“报告,犯人已经找到了。”
军官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通讯兵:“你确定?”
通讯兵敬了个礼:“乔军官已经在审了。”
军官侧着脸看了看黄修文,似乎是担心被他责骂,但黄修文面色如常。军官因此道:“我先去审问犯人了。”随即冲出了审讯室,向乔军官那里跑去。
守卫本想上前把嘉莺身上的绳子解开,黄修文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黄修文和嘉莺两人,远处不时传来审讯犯人时发出的呻'吟声,惨兮兮的,让人毛骨悚然。
黄修文走到嘉莺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嘉莺想要挣开,却没有半点力气。
感觉她身上了有了些温度,黄修文开始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打开她的手铐。
他声音平和地说:“我错怪你了。”
嘉莺摇头,嗫嚅着嘴唇:“你从来就没想过相信我。”
回家几日,嘉莺的身体已养好了大半。
她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黄修文。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不清不白的——何况也没有绝对的信任和爱。黄修文却匆匆忙忙地回来,见她收拾行李,便道:“正好,我们得赶快走,这里不安全了。”
嘉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神色慌张,知道不能添乱,只好先照办。
到了港口,黄修文将她一把塞进船舱里,道:“你先去重庆,我处理完事情就到。”他又拿出一个皮箱,塞进她手里,道:“里面的东西你都能用得到。”
嘉莺来不及反驳,就被送到了重庆。
可是,广州沦陷了,黄修文没来,武汉沦陷了,黄修文还是没来,直到日本的轰炸机已经飞到了重庆上空,黄修文依旧没来。
和嘉莺一起从上海逃到重庆的人里面,也有几个太太姨太太还有小姐,整天打打麻将、闲聊一阵,顶多了轰炸的时候随人流一起躲一躲。
嘉莺却不愿和他们一起。
重庆有太多来自五湖四海的难民,有许多很有才学的。
嘉莺就跟着这些人一同写些抗战宣传手册,或者和他们一起写剧本,到部队里给战士们做演出。
一次演出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在人群当中的黄书桐和孟介秋,脸盘子都是黑乎乎的,早不见了当年的英气,也不像大小姐和大少爷了。
节目结束后她扯住书桐,问她父亲怎么样了。
黄书桐健康朝气的脸上忽然一阵阴沉:“我父亲,他在帮蒋'校长将物资从大陆转运到台湾时,被日本人把船炸沉了。”
嘉莺感觉胸口一阵憋闷,猛喘了几口气。
他死了?她反应不过来。
再抬头时,黄书桐已经湮没在绿色军装的人群中了。
嘉莺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
走到家楼下,嘉莺从邮箱里取出一封信,是嘉荣的。和她失联了将近一年之久,这才算是联系上了。
嘉荣和温德利先生一同去了美国。
嘉莺笑,她算是三姐妹中过得比较好的了。嘉蕊如今还下落不明呢,恐怕已经死了。
嘉莺满怀心事、脚步沉沉地走上楼梯。这栋三层的洋房里住了三十多个人,大多数是和她一起从上海来的——黄修文和其他人为自己的亲眷安排的住所。
二楼的门虚掩着,嘉莺打开来,一桌子打麻将的突然安静下来。有和她一起来的上海人,也有重庆当地的太太。
嘉莺知道又是在嚼她舌根子了。
她也不管,径直走到自己的屋子里面,拉开窗帘和窗户,散出外间人打麻将时抽烟难闻的味道。
她刚把门关上,门外的谈笑声又响了起来。
或许她们不知道这屋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或许知道。
“你们知道吗?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呢。”
“刘太太你要说我们才晓得不是。”
刘太太抽了口烟,冷哼道:“知道上海有个有名的杜家酒业吗?我和他们杜家大小姐很熟呢,听她说咱们屋里这位小姐成天缠着他们家杜公子。都以为她有多喜欢杜公子呢,谁知杜家一倒,她就把杜公子甩到一边了。”
“这算得了什么?不就是攀权附势嘛。”另一个上海太太道,“厉害的在后头呢!她后来不是还扒上黄行长了吗?结果你瞧瞧,黄行长葬身大海,她却在这里贪图享乐,踹人踹得真干净!”
刘太太不甘示弱:“你说对外人不好就算了,她连自己家里人也不管。当初她进了租界里,把妈一个人扔在外面,也真是忍心,听说现在她的几个弟弟妹妹还生死未卜呢!”
“这女人可真了不得。”一个重庆太太道,“听说她是个戏子?”
另一个重庆太太唏嘘:“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说的真没得错。以后可得离她远点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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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莺靠在椅榻上,掀开最近的报纸:
杜家酒业捐款,助军过寒冬。
一只鹦鹉从窗前飞过去,通体的艳色羽毛,在战争的炮火里也没失了颜色。
嘉莺哂笑。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鹦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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