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 82 章(1 / 1)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十年之中花开花落,哪怕是青春少年嚣张无忧的容颜,也慢慢磨蚀成深沉内敛。
相荣定居了加国,姜四少住去了美国,两人皆在东海岸,隔住一条大瀑布,遥遥千里相对。阿中每年总有数次往返都会与美洲之间,姜四少的生意转到伦敦、巴黎和纽约三地,时时坐了协和号奔波,阿中倒是去加国叨扰相荣更多。
第一二次去到相荣处,依仗地利之便,阿中总是去拍摄大瀑布,可惜无论怎么邀约,相荣就是不肯同去。
直到有一年,寒潮特别汹涌,将整座瀑布冻住了。阿中特意迢迢千里赶来拍,无意间在相荣面前提了一句,“我也去。”相荣“霍”地起身抓住阿中衣袖。
如此反常,一路偏默不作声,把个阿中弄得糊里糊涂,不知覃相荣弄什么古怪。
相荣变多了,古怪也似乎才算得合理。
他再不写小说,不写诗词歌赋,只把散文政论评述拿来出集子,姜四少的出版公司倒是桩桩受落,总归成绩斐然、卖得不俗。
独居加国,除自己和偶尔来探的阿四,几乎不同人间来往,覃相荣,你这是要成仙还是成魔?
初时大卫不住找他,辗转托人,只身前来,被覃相荣一一避过。
这么你追我躲几年后,大卫忽然封了笔,自组了一家大卫出版社,专注出版同相荣别苗头的书籍。
但他再不寻访相荣,一年年加国雪落,长长白色路径到相荣门前,再无徘徊不去的足迹。
阿中担心不过,几次去看大卫,发现他不是在家中闭门读书,便是在工作室日以继夜拼命……几乎,不同人间来往。张大卫,你是要发痴还是要发狂?
管不了了,饱受红尘纠缠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不知不觉,阿中在路上睡昏昏,到的目的地,还是相荣推他起来。
雷神之水也有冰封凝冻的一日啊,阿中看见眼前奇景,一时感喟到取不出相机来。恍惚间,相荣已经走到了不再轰鸣飞溅的瀑布顶端,阿中眼看着,相荣慢慢跪倒在冰面上。
我们一起去看瀑布啊……相荣,我们去北美隐居,泛舟五湖……我不结婚……
覃相荣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冰面上,霎时无踪。
别怪我一直不肯见你、不再理你,只要心软一次,全部防线、禁制就都成空了。
我们的约定,就让我一个人守吧。
从不再是瀑布的瀑布回来,覃相荣大病一场。姜四少立时从美国飞来看顾他,在他病情有起色时候,又匆匆离去。
替换姜四少的是阿中,虽不及四少细心,两个老友一处,却更轻松随意得多了。
“真是对不住姜先生,原定要交给他的书稿,恐怕要拖稿了。”相荣已算得圈中至敬业,稿纸带进病房中来,还是喋喋不休自责。
“相荣……阿四,阿四说,想请你写一本小说。”阿中一面支吾,一面心上暗骂:又把这些事情推到老子头上!每次都是!
“我不写小说的。”相荣笑笑,离开大卫之后,笔下再写不出旁的男子,少年、中年、老年……描摹不得。
“这一次不同的。”阿中发急起来,“阿四说,文体轮流坐庄,一两年后的文昌奖,预计会将最佳书籍颁给小说。你原本在这上头有大才,何苦埋没。”
“不是我不肯。”相荣拍拍阿中肩膀,“我写不出。”
写得出的,这一次,你定然是写得出的。
阿中从怀里抖抖索索拿出一个薄薄笔记本,封皮都被他揉得有些发皱了。
“这一次的企划,是阿四同老总一起做的,这是预定的文案,你可以增减。”阿中说得心虚起来,搬出老总来,相荣会多加考虑几分吧。
可惜,并不是老总,文案是大卫做的。
当年虽然是被迫离开,但对于老总,相荣总有太多愧疚,难得来了这边后,老总还时时对自己嘘寒问暖。
若是为了报恩之故,或者……相荣翻看本子,这!这是什么故事!
两个名门闺秀,琴投书合,相爱相怜,一个嫁作人妇,一个出家做居士,君住东城头,我住西城尾,偶尔拈花把酒,时时牵肠挂肚。忽为乡绅邻里揭破,受家族审讯、世俗宣判,丈夫悖离、儿女捐弃、弟子厌憎……短短一点子情景牵引,结局全数留白。
似听得到冥冥中的问话,覃相荣,这样的痴人怨侣,你给他们怎样结局?他们的命数,可全在你起笔落笔之间了。
“阿中。”相荣沉了脸,闭了闭眼眸,“我写。”
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人,能如大卫般了解相荣的文心,所谓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