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暮雨轻烟（四）（1 / 1）
晨曦徐徐拉开清晨的帷幕，临近秋日，雾气浓重，笼罩住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房檐上泛起的点点亮光点缀其中，绘成幅淡淡的水墨画。
阿瑾出门后伸了伸懒腰，扬起小脸深吸了口气，却在这时眼角瞥到花架后的一个身影。
“谁！”她立即警惕起来，自上次被九华帮掳去后，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后想打她主意的人只会更多。
花架后传来一声轻咳，一听便知声音主人的身体极其虚弱，“姑娘，是我。我们昨日见过。”
司空玄？
阿瑾狐疑地打量起面前的人，他的身形格外瘦弱，脸色显着病态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不说，站不到片刻便开始咳嗽不停。
“你来做什么？”她可不信他拖着这副病弱的身躯到这儿，只是为了散步。
司空玄的眼中流露出一瞬的悲伤，“姑娘似乎不喜欢在下。”
阿瑾扫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明知故问？
“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喜欢你，我干嘛要喜欢你？”
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涨红着脸咳了起来，明明是个男子却是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看得阿瑾心生烦躁，可偏偏对着他这张脸，又没办法做到完全不管不顾。
“有话快说，没话说就别挡路！”说着作势要推开他。
司空玄却在这时唤住她，说出的话让她没理由拒绝，“姑娘，我只是想听你讲讲我那位素未谋面的胞弟。”
她的脚顿住。
“听长辈们说他颈上有块胎记，姑娘昨日想找的，应该是这个吧。”他又轻咳两声，“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俩自小失散，也找过他许久，可惜一直无缘相见。姑娘，能不能跟我讲讲，他是个怎样的人？他这些年究竟过得好不好？为何他会？”
为何他会……死。
是啊，为什么会死呢？他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说没就没了。
剧烈的咳嗽声又从身后传来，吵得她头疼欲裂，眼中的微微热浪不受控制地泛起，她狠咬牙，抹了抹双眼。
“他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和你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
他会毫无拘束地躺在树杈的阴影里打瞌睡，醒了就抱着壶酒往嘴里灌，淋湿了衣服和头发也全不在意。
或是从树上跳下来，提起她的领子就往水里扔，捂着肚子笑看幼小的她在水里胡乱扑腾，再捞起来用那双素来邪气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哭哭哭，哭什么哭！这样的爹要他做什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爹，等再过些年，我下山掳个小嫂子回来给你做娘，肯定比师娘更漂亮，更疼你！”
……
“姑娘。”
阿瑾瞪了瞪身后这个走了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人。
丝毫不像！
除了张一模一样的脸皮，简直没有一处可以和三师兄相提并论，这分明就是两个人。既然如此，她更没必要继续耐着性子忍受。
“齐王殿下，您要听的我都说完了，能不能不要继续跟着我。”
司空玄抿了抿没有血色的淡唇，“姑娘，在下并没有恶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阿瑾皱起眉，盯着他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这人，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她能对他有何误解，她只是再也不想看见他顶着这张和三师兄相同的脸。
“放手！”
突然有道身影挡在他们之间，轻而易举隔开两人。
“你怎么在这里？”
阿瑾察觉到拥着她的人此刻身体的僵硬，抬头一看，那素来如墨般沉静的眸子里时闪时现的，可不是足以燎原的怒火，跟昨日相比似乎更难控制。
看来这司空玄不仅是祁少城的克星，更是他段晨风的克星。
“齐王殿下，不知你在这儿是想做什么？”
司空玄踌躇半刻，终是收回了手，“冒犯了。”
此刻他病态的脸色中显现出一丝悲哀和遗憾，总是给阿瑾一种错觉，仿佛他自己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而满身戒备的段晨风则活脱脱是只残忍的猎狼。
要不得。
阿瑾掐了下段晨风的腰，示意他收敛一下。
没事。
段晨风垂眸安慰她，可刚安抚好的情绪随着身后的一声呼喊再次被引燃。
“公子。”
轻雨抱着琴小跑过来，可面对司空玄略带歉意的微笑，她渐渐止住脚步，在距他三四步的地方停下。
“轻雨今日便要离开，往后还望公子能够照顾好自己。”
司空玄淡笑点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反应。
轻雨似又想到了些伤心事，她不禁泫然欲泣，在段晨风的怒目下，必须走却又舍不得走，一步三回首，却始终等不到他向这里看上一眼。
“呦，这依依惜别的深情，可真是感人。”
轻雨顿住，这个声音。
她扭头，果然见妤烟身姿曼妙，款步而来，也同自己那般遮着面纱，但仍是万般风情眉梢绕。
她嫌恶地别过头。
要说这轻雨和妤烟二人，轻雨喜琴，妤烟善舞，虽说一个至美，一个却稍微丑了点，但到底是有同等爱好的人，况且又都是个中高手，总会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
可这两人，至始至终都堪称是水火不容。
她瞧不起她明明是女伶出身举止轻浮，却总是故作矜持。她却看不上她分明出生名门身份高贵，却总爱自降格调。
同是相看两生厌，轻雨是憋在心里不说，甚至都不屑于多瞧她两眼。
而妤烟则显得更为直接一些。
你站在这里让她看的不舒服，她便要说出些话呛得你更不舒服。
“这不是我们西楚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这身行头是要去哪儿？你的公子可还站在这儿呢，这次不打算跟着了？”
轻雨垂眸不理，眼中却渐渐有了湿意，气质却更清丽脱俗，宛若出水芙蓉，看得旁人心生怜惜。
这两人之前就爱明里暗里地较量，你弹琴我跳舞，谁都不肯先认输，两败俱伤也是常事。可近些年倒好，面对面的比试少了些，反而比起谁更能抓住人的心，不过这方面，轻雨似乎总是惨败。
看着她那比司空玄病态白还要苍白的面容，就知道她此刻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因为素来对她不屑一顾的司空玄，却在见到妤烟的瞬间变了脸色，拖着病躯冲上去自背后拥住了她，动作轻的像是怕碰碎怀里的人，甚至是妤烟的一个轻蹙秀眉，他都要纠结许久，要不要放开她。
“烟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阿瑾此时才觉得，这轻雨小公主，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怜。
既然他们三个的关系已经这么混乱了，她扯了扯段晨风的袖子，就不要再有人进去插一脚了。
可惜段晨风这次理解不了她眼神中的含义，自从妤烟现身，他就一直紧锁眉头，盯着他俩的举动。
“烟儿。”
司空玄附在妤烟耳边不停呢喃，可妤烟却只是勾唇嗤笑，“公子莫不是认错人？妾身可不记得何时见过你这种俊俏的公子。”
“你敢说你不记得我！”司空玄倏地脸色骤变，可瞬间又转换过来，仿若之前的景象都是众人的错觉，他面有悲色，只不住地对妤烟诉说着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
妤烟却拉下环在她腰间瘦骨嶙峋的手，攀在他肩头耳语道：“爬上过妾身床的人那么多，妾身哪记得都有过谁。”
司空玄捉住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双眸复杂地看不清，却仍紧盯着身旁的人，“烟儿，不要这样说。”
妤烟似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般，捂住唇嗤笑起来，“公子这样，莫不是想重温旧梦？”
她将素手抽回，再次覆上他的脸，缓缓划过略有些扎手的下巴，再停到他不住滚动的喉结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后，指尖轻轻地向下按去。
又附在他的耳边缓缓呵出口香气，连声音都格外惹人难耐，“只怕以公子目前的身子，不能让妾身尽兴。”
司空玄此刻的眼神如刀般凌厉，可仍是转眼即逝，反而唇角勾起，斜睨了她一眼后，低头含住她的饱满的耳垂哑声道：“能不能，要试过才知道。”
除了这两人，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举措，只看得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阿瑾甚至直接呆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
段晨风脸色也很难看，却还是及时捂住她的眼睛，谁料她挣扎着扒下他的手，依旧不可置信地望向原来的方向。
刚刚那个眼神。
是三师兄，她不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