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惊鸿一梦(三)(1 / 1)
惠香走在街上,拧着的眉始终无法松开。
那玉佩,那玉佩她一定是见过,可是在什么地方?她脑中混沌,突然拍向街旁的一棵碗口粗的柳树。
“夫人!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小婢女匆匆跑来,扶住了她,惠香敛住神色,扫了她一眼,问道:“找到老爷了吗?”
“老爷……老爷已经回去了。”她诺诺答道。
“还有呢?”
小婢女低着头,不敢回答,却抵不住惠香毒辣的眼神,最终只能吞吞吐吐地回道:“还……还带回……带回来了个姑娘。”
惠香闻言,只勾起唇笑了声,不过这笑,却让这小婢女周身起了寒意。
她站直了身,高傲地抬起头,扶着小婢女的手缓缓走着,一派端庄的贵妇人模样。
身旁有流浪的画师经过,不小心撞上她的肩,惠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却在望上他肩头的画时陡然一怔。
她想到了!
曾经她也见过这样一幅画,画上的正是那个玉佩,她依稀记得,那玉佩好像叫做……叫做水墨青花佩,但她记得最清楚的,却是这玉佩后的那句预言。
惠香冷哼一声,加快了步伐。
“姚大哥,来,咱们再喝一杯。”还未进门,屋里就传来两人暧昧的笑声,惠香顿住脚,恨恨地盯着门帘,可仅一瞬,眼神便软下来,变换成弱不禁风的娇柔模样。
“相公,你回来了?”
姚玮看见来人,初时还有些愧疚,但软香在侧,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又和身旁的女子调起情来。
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惠香看着姚玮英气的侧脸,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也曾无限风光过,也曾让人艳羡过。因为能嫁得个真心待她的人,哪怕只是个小门派的掌门,对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都算得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对他,向来挑剔的她却没有过多计较。他虽品貌不俗,但初时的地位却极低,她不觉抬不起头,多番利用之前积累下的人脉,处处帮着他,护着他,直到面前这人有了今日的地位。她做的这些不为别的,只因这人在自己不是那么风光时,却依旧凑足了钱,为她赎身的恩情。
她永生难忘。
“相公。”惠香柔柔地唤了声,贴了上去,在姚玮耳畔说了几个字后,才笑道:“妹妹初来乍到,相公你也真是,怎能不让她好好歇着。”
姚玮闻言,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娘子说得有理,来人,送兰姑娘去别院。”
人走后,屋里只剩她二人,姚玮勾着唇,突然一把拽过身旁的人,她也顺势一坐,扑倒在他的怀中。
“娘子想和我说什么?”他伏在她耳边吹着气。
惠香轻轻敲着他的胸口,佯作生气地道:“几个月不见,相公就没什么和妾身说?”
“有,当然有,不过……不能用嘴说。”姚玮邪笑起来,猴急地扯下她的衣裳,将她压至身下。
她柔媚地喘息,身体愈加不受控制,可脑中却是更加清明。
看吧,终究还是她的。
她惠香能为这人做的,别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只要她能帮到他,这个男人就永远不会舍得放开自己,其他人的那些伎俩,凭什么和她争?
惠香冷笑,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娇艳的红唇。
几日后,云萝节在一群美貌女子曼妙的舞姿中拉开帷幕。
云萝节共有七晚,晚宴上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各地赶来的美人儿皆可上台进献歌舞才艺,七日过后,来客会甄选出最具魅力的女子。众女在这七日明争暗斗,硝烟味十足,每次都要诞生许多让人或惊艳或戏谑的故事。
因妤烟是上届魁首,这第一场舞,自然非她莫属。她款步上台,盈盈欠身,水蛇般的腰身不盈一握,妖娆一笑,慑人勾魂,本是信心满满的众女瞬间黯淡失色了许多。
“妤烟美人儿真是越来越美了。”祁少城啧啧叹道。
阿瑾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台上的人,想起这人前几日惊人的作为,又使得她不自觉抖了抖。
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让她变成如今这样,连调戏起女子来都不是一般的顺手。
“你这几日还没有享受够?”
阿瑾说的自然是这几日沽月阁的女子纷纷向祁少城示好的事情,本来他确实是享受其中,可这人一多,彼此间难免有所察觉,闹起来也够让他头疼的。这不,这几日他离开他们东躲西藏,直至今日才敢现身,他祁少城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可这人,却仍是死性不改。只见他折扇轻摇,桃花眼微挑,似玩世不恭地道:“这世间最快活的两件事,就是美酒在手,美人抱怀。小美人儿你也看见了,小爷我可是有两只手,这一个美人怎么够?当然当然,多了也同样抱不过来。”
真不知羞!
阿瑾气得瞪他,这时却听段晨风开口道:“少城,她还小。”
意思是她还是个孩子,让他别乱说话。
祁少城差点没一口酒喷了出来,敢情这么久了,他还将她当孩子看待?
“虽然我叫她小美人,可这世上觉得她还是个孩子的,可只有你一个。你看这惊鸿楼里和她同岁的姑娘都在做什么,小?晨风,你这次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吧。”
段晨风未答,表情甚至未变半分,似专心致志地观赏着妤烟的歌舞。连向来口头上不肯吃亏的阿瑾,也低头抿唇,把玩起桌上的酒杯。
得得得,是他多管闲事,他们自己都不着急,他还替他俩操什么闲心?
歌舞已至□□,众人皆被舞台中心的女子吸引住目光,纷纷屏住呼吸。正当周围宾客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时,却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琴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独坐在黑暗的角落中,纱巾遮面,看不见容颜。她双眼紧盯着台上的妤烟,随意地拨弄起琴弦,琴声忽高忽低,清如贱玉,颤若龙吟,逐步掌握着舞台上的节奏。
妤烟娇媚轻笑,冲那女子微微转动似水的双眸后,突然加快步伐,莲足在地上轻点,看起来更加轻盈,更让人欲罢不能。角落的女子也不甘示弱,琴声骤起,铮铮然似掷地金石声,席上心智不稳的宾客闻此声音,齐齐捂住胸口,在座上打起滚来。
“晨风。”祁少城皱着眉,示意段晨风看去,却见他早已面色黑沉,一双眸子敛得极深,这分明是暴风雨的前兆。
阿瑾侧头,看见似要发怒的段晨风,心里突然涌现出些不知名的情绪,“你认识?”
段晨风仅轻轻应答了声,不再言语。
阿瑾望向角落里的女子,虽被纱巾遮住半面脸,然仅仅看那一双眸子,就知道面纱后的容貌绝非平常,再者她仪态万方,一颦一笑绰约多姿,他总不可能也将她当成孩子吧。
不知为何心情就低沉了起来。
“她俩再这样斗下去,非两败俱伤不可。”祁少城收起扇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
台上的妤烟呼吸声已不太平稳,而角落里女子的额上也沁出些冷汗。两人谁都不肯先低头,撑着最后一丝力也绝不出错,誓要逼对方先认输。
段晨风突然起身,正想上台阻止这两人,二楼的窗口中又飘来阵悠扬的笛声,清亮婉转,沁人心脾,似能洗净万千凡尘。这笛音渐渐掩盖过那女子的琴声,与妤烟的舞步完全契合,拨动众人的心弦。
角落中的女子此刻敛住眸子,用手覆上嗡鸣作响的琴弦,示意自己已认输。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声心悦诚服,却是对窗口那位神秘人说的。
妤烟在渐缓的笛声中跳完最后一个步伐,停住脚。掌声四起,久久不歇。她抬眸望了那窗口一眼,仅一眼,就亟亟收回。
微微欠身,道:“妾身今日这舞权当抛砖引玉了。看此次到场的诸位,便知今年的云萝节必定异彩非常,诸位可要仔细欣赏,切莫误了佳期。”
说罢就往台下退去,可还未及离开,灯光却突然全部熄灭。昏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刺客,就见几道黑影朝着台上飞身而去,场面混乱不堪。
“来人!”有人认出这是妤烟的声音。
乱况很快被稳住,不到半刻,一盏盏花灯重新被燃起,灯火通明,台上站着几个侍女,看穿着打扮便知这是惊鸿楼的人。她们手里都压着个黑衣人,眼见事情败露,这些人纷纷咬舌自尽,瞬间化作几具尸体。
而阿瑾早被人群挤到无人关注的角落,灯光一亮,隔着人群,她一眼望见段晨风拥着那女子,站在碎成两半的古琴旁。她此刻正含羞带怯地低着头,被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像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阿瑾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