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送别（1 / 1）
自从前年嘉儿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后，环儿果然随她的母后在那里念了几日的佛。但到底是女孩子，受不了那个清静，不多几月，佛堂里就很难再看到她的身影了。
一天，我正在院中给花浇水，花花在一旁扒拉着沙土玩，“花花，脏。”小草一边说着还一边把花花拉了起来。我说：“小草，放开妹妹，让妹妹玩。”小草不解地问：“娘，这样多脏呀。”我道：“这是天性，你懂吗？”我见小草不太懂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放任花花继续在那里扒着沙土。
我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听从了前世表妹的教育理念，她说：“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有的时候会玩一些脏的东西，甚至还会搞破坏，有的时候还会耍点小脾气。我们不要去管他，不要去限制他，更不要去苛责他，这样他才能够快乐。”在表妹的教育理念的灌输下，我对睿儿和花花的教育方式就是不限制，让他们心性自由发展。
但后来，我就后悔了，如果不是我过分地不限制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几年后的那次失踪了呢！
当楚环走进来时，花花又来和了水玩。我见是楚环，就对她笑道：“怎么的，又想花花了，又要来接她了。说好了，这次我可不进宫呀。”楚环却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吟月姐姐，我该怎么办。皇兄要将我嫁人了。”“嫁人，嫁给谁？”“天星国的奎尼王子。”她抱着我仍不肯撒手。我把楚环推开，看见她眼中已流出了泪水，我用手帕把她的泪水擦下去，可刚擦下去一些，另一些又流了出来。“皇上为什么要将你嫁给他呀？”“因为那个奎尼王子派使臣向皇上呈递了合婚书”“那很好呀。”我说。她的眼泪流得更多，更快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你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呢！”我忙道：“我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呢，你都二十了吧？也确实该嫁人了。”“二十又怎么样，不找到真心爱我的人，我宁可一生不嫁。”我说：“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奎尼王子不会真心爱你呢！”这时，花花拿她那两只小脏手抓住楚环的衣袖，“姑姑，我愿意真心爱你，那你就嫁给我吧！”听了她的话，楚环才止住眼泪，笑出声来。
楚环走后，我就在想，也许她可以通过嫁人再重新面对一段新的人生，再过另一种生活，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我一定要帮她找到那个愿意为她去死的人，也许是奎尼，也许会是别人，但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她高高兴兴地去嫁，我也就安心了。因为毕竟因为我，她没有嫁给她喜欢的人。
没有几日，我听嘉儿回来说天星国的王子来了。于是，三日后，我就进了宫，去见那位奎尼王子。见到他时，我才明白那个时候原来维吾尔族叫天星国呀，这分明是一个维吾尔族的英俊青年。见到我时，他首先一手放于胸前给我拘了个礼，“欢乐候夫人，您好！”我感到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当然了，世人都知道，您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女子。”这家伙还真会恭维人。“那馨乐公主呢？”我问。“她，她也很美丽。”一提楚环，他的脸居然红了。我又问：“那我和她谁更美丽呢？”“都很美丽，世人都道你美丽，但我觉得她更美丽。”不仅会说话，而且还很痴情。我道：“虽然你很喜欢公主，但能不能得到她的心，还不一定呢！”“那怎样才能得到她的心呢？”他着急的问。“那就得看你怎么做了，显示你的地位和富贵是没有用的。你得把你的真性情和你的真心拿出来给她看。”“那我该怎么做呢？”“如果我教你，那是弄虚做假。这事还得靠你自己。不是你挖空心思去想该怎么做，而是你要去用你的真心，真性情，去感动她。我言尽于此，你慢慢体会吧！”说完我走了。
我一而在地跟他强调真性情，也是想看一看他这人到底怎么样，值不值得楚环去爱，去嫁，去相守一生。
就在我跟他谈完话后大概二周，楚环又来找我，她这回一进来，便带着满脸的欢喜和羞涩。我忙拉她坐下，看着她却不说话，也不问。她倒是挺不住了，问我：“吟月姐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呀？”我说：“我等着你跟我说呢。”她一听，就红着脸低下了头，半响方言，“我已经答应他，嫁给他了。”“谁？”我假装不知道她在说谁似地问。“还有谁呀，当然是奎尼了。”她更害羞了。“噢，为什么？你以前不是不想嫁吗？”她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倒说说看，为什么现在就想嫁了呢？”“反正他是个好人。”“就这样，完了。”“对，完了。”到了最后，就是到楚环出嫁时，我也没弄清，奎尼怎么在楚环眼中成为好人的。
昭禾七年十月二十三日，京城十里长街，一片喜庆，因为皇帝的妹妹要出嫁了。
楚环要出嫁了，她第一个来通知的人竟然是我。那一天，一大早，楚环就来到了我的候爷府。见到楚环，我又取笑她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害个羞，这么早就来掀人家的被窝来了。”她的脸马上就红了，“嫂嫂又来取笑我了。”她想了一下马上又道：“我也快不是姑娘了。”“噢，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我说怎么今天有喜雀在窗前叫呢。”她冷冷道：“那只喜雀是给你报喜的，关我什么事。不过今天我来，确实也是告诉你我要嫁给他了。”“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是不是订日子了？”我好奇地问。楚环脸又一红，低下头来。我一看就明白了，“是那天。”“十月二十三日。”“噢，好呀！”我见楚环仍不抬头，就用手去把她的头扶了起来，不想却看见了她的泪水，“怎么了，环儿，难道你不想嫁？”“不是，只是有点难过。”“唉！难过什么，谁都有这么一回。”楚环突然又来抱住我，“我知道，嘉哥哥是最爱你的了，他为了你可以去死，这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松开我跑了出去。
她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等晚上嘉儿回来后，我就问他：“楚环要出嫁了，你知道吗？”嘉儿点了点头。这我就奇怪了，嘉儿在军中怎么会知道此事的呢？于是我便问：“你怎么会知道？”他闪烁其词地说：“世人都知道呀！”嘉儿不善于撒谎，特别是在我面前，“可我知道，环儿第一个来通知的人是我，怎么就世人都知道了呢？”我咄咄逼人地问。他见瞒不住我，就说：“是环儿又来找我了。”“她说什么了？”“她说要是我还要她，她就是抗旨也不嫁。”我明白了，楚环的那句话的意思了。我也知道了嘉儿都跟楚环说些什么了。
他见我半天没言语，就上前拉住我道：“你放心，我都跟她说明白了。她会嫁人的。”我的心突然有点酸，“是不是我有点太自私了，我真的是一个妒妇吗？”“不是的，爱本来就是自私的，谁也不想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爱。所以，你以后也一定要只爱我一个呀！”我双手环腰，搂紧了他，“我们都是对方的唯一，对吗？”“对，唯一。”
楚环出嫁在那天，是嘉儿去送嫁的。本来，楚环还有许多的亲哥哥，亲弟弟可以去的，但她却向楚亘请了旨，非得让嘉儿去。
嘉儿那天要走时，对我说：“你放心。”我故意问：“放什么心？”见他喃喃的样子，我就笑了，“我知道，我的相公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他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他走了，还是走了。这是我们打成亲后的第二次别离，心里不能不难受，可一想这一大家子人，都在看着我呢，装也得装下去呀！
见到楚环已经出嫁了，我就突然想起了我身边的三个丫鬟，雨薇、灵儿、秀儿来，雨薇本与环儿同岁，这么多年，我竟是把她给忘了。灵儿和秀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于是，有一天，我便问她们三个人，可愿嫁人。灵儿本来在府中就有一个要好的，自然是点头应允了。而秀儿见灵儿都点头了，想想她们两是一起的，灵儿都嫁人了，她岂能不嫁，也就点了头。雨薇却跪了下来，“夫人，我愿一生一世永远伺候候爷和夫人，不愿嫁人。”我道：“本来，我们就已经耽误你了，现在你都二十了，馨乐公主与你同岁也嫁了，你这是为何？”她流下了泪水，“我本是个孤女，当年在要饿死之时，被候爷救了。他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后来，夫人来了，又对我这般好，我就是穷其一生也报答不了候爷和夫人对我的恩情，就是死，我也不愿意嫁。”见她言已至此，我也无话好说。
就这样，不久之后，我把灵儿配给了那个她喜欢的人。问了秀儿，她说她也不愿意离开候府，所以在府中的仆人中，我选了个忠实可靠的人，问过她的意思后，也把她给嫁掉了。
从此，我对雨薇是越发的好了，就象是亲妹妹一样，而雨薇也对我更加忠心了。
我担心的事情其实不是嘉儿与楚环，而是嘉儿走后，楚亘对我。可一连几日，楚亘一点动作都没有，慢慢的我也就放下心来了。可有一日，楚亘却突然来找我，当时，我正在洗澡。
一听雨薇报到：“皇上来了。”我的心就一惊，忙把身上擦干，湿着头发，都未及梳妆，就去见驾。
楚亘站在那里，我却不敢看他，“臣妾给皇上请安，请恕臣妾未及理容之罪。”“挺好。”他竟说出了这句话。
“已经有两个月零八天没见你了，很是想念，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什么吗？嘉儿一不在，就来。时间还记得那么清楚，说他是没事找事呢，还是太痴情了呢！我的心又乱了起来。
见我还跪在那里，他就伸出了手将我扶起来，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就道：“你为什么还这么怕我呢？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真的不能原谅我吗？”“皇上，不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内心的想法了。“那就是原谅我了。那我们是不是还可以象从前一样。”“皇上，也不是。”“那到底原谅还是不原谅？”他就站在我面前，为什么，我在他的面前总是如此手足无措呢？我想了想道：“皇上，这件事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当时也是你情我愿，请皇上不要把这件事总放在心上。”“那你就真的不恨我了吗？”“初时有一点，现在不恨了。”“为什么？”“因为刚开始那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能不恨呢！后来一想，皇上也许做得对，因为你是大淮的皇帝吗，怎么能娶一个已经失身的女子为妃呢！”“不是，你说错了，我早就后悔了，我不该在意你的失身。”他象是突然之间想起来似的，“怎么你意然早就知道自己失身了吗？”我说：“是的，皇上，虽然我从前是个傻子，但后来不是了，你也知道的。自己是不是完璧之身，心里还是有数的。”“失身是在好了之前，还是之后呢，你能告诉我是谁吗？”我说：“都过去了，请皇上不要总揭我的伤笆好吗？”“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跟嘉儿定情了，对，那个时候好象嘉儿经常在你那里留宿。”“皇上，请不要侮辱我和嘉儿好吗！虽说我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但那次同你真的是我有意识的第一次。”我委屈的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忙上前为我试泪，我却躲了开去。“看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呀！”我只是在那里哭，没有答话。“那你说那个让你失身的人是谁？”“我说过了，都过去了，我不想追究了，也请皇上不要再追究了。”“唉！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未立后吗？我一直是把这个位置给你留着的。”我道：“承皇上厚爱，但臣妾已是有夫君的人了。”“你不要总是跟我提这件事情。”他的语气竟象是生气了的样子。我跪到地上，“皇上，不是我要跟你提这件事情，而是要告诉你这个事实。”他又拉起了我，“那我们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吗？”对于这个我第一个爱过的男人，我无言以对。
“要不，你离开嘉儿吧？我娶你为后。”天呀！这个男人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吗？这么可笑的话他都能说出来。“皇上，你这种形为叫做君夺弟妻，古往今天，好象没有几例吧！”他也似乎是有些后悔说了那样的话，但他想了想之后，突然之间就抱住了我，“我宁可被世人耻笑，宁可背上这个骂名，宁可让嘉儿恨我一辈子，也不愿再对你放手了。”我心中虽然害怕，但说句实在话也很感动，“皇上，你不记得了吗？我曾说过，小七嫁过来，我死。而现在你让我抛弃嘉儿，必是他死。那我们既使在一起，我们能开心吗？既便你能开心，那你想没想过我。我是爱嘉儿的，我也是尊敬你的。请你不要让我再次恨你。”说完我推开了他。“那你就不爱我吗？或者说曾经爱过我吗？”我需要实话实说吗？还是把实话告诉他吧！“是的，曾经爱过，但现在只爱嘉儿一个人。”“看来真的是我伤了你的心了！”
他转身要走，可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事了，又转过身来，“我要让睿儿认祖归宗。”我吃惊了，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了。“不行，皇上，你为我考虑过吗？你让我怎么面对世人。”我见他无语了，便又道：“请皇上答应我，除非我死了，或是有什么变故，才能让他姓楚。”他是叹着气走的。
望着他的背影，那个象拂柳一样的青年，我思绪万千。
不久，嘉儿回来了。初见他，我竟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我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嘉儿，我好想你。”他浑身上下都带着塞外的气味，“我也很想你，是想死你了。”说完，把我抱了起来，回房……
一天，嘉儿给我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聂芳华被人给杀了。但人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就是说第二天一早醒来，侍妾发现聂芳华胸口插着一把刀。我问嘉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他拿出一封信，“你看。”我看了一下信的内容，大概是说：‘聂芳华曾对不住我，已经被他给杀死了，请我以后放心。’嘉儿见我看完信后，对我说：“我后来派人去查，果然已死。跟我猜的一样，当年是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对吧？我当时看他对你的眼神就不对，其实我早就该想到是他了。但是我这个笨蛋却让别人为我的妻子报了仇。”他懊恼极了。我道：“都过去了，不是吗？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还想这么多干吗？”“那个给你报仇的人是谁，有谁还知道这件事？”嘉儿问道。“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这样回答了他，但心里却清楚得很，一定是楚亘了。除了他没人知道我是花吟月，而且除了他，没人知道我曾经的往事。虽说他这件事做得有点不光明，但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总不能召告天下，说他聂芳华曾欺侮过我，要将他杀头吧？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让我欠他一个人情吧！
就在嘉儿送完楚环回来后不久，南方便打起了仗，这一时间，人心紊乱，物价上涨。本来，楚亘有一个最信任也最器重的剽骑大将军，那就是成南枫，但成南枫却在驻守北方。现在南方已乱，北方撤军，必也会乱。楚亘无法，一看朝中无将，便让嘉儿出军了，封了嘉儿一个风云大将军的职。于是，昭禾八年二月二十九日，嘉儿便领军出征了。
嘉儿走时，我自是十分不舍，可也无可耐何。我本想随嘉儿一起出征，可我现在还是个母亲呢，总不能丢下自己的孩子与爱人走吧！
但我还是去军前为他送行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要担心我。”但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毕竟刀剑无眼。我在他的怀中，紧拥着他，不肯放手。他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还真舍不得走了，可是你知道朝中无将，我不去，谁能为八哥效力呢。”我道：“我知道，只是心中舍不得你。”他捌开了我环在他腰上的手，“我走了，不要想我。”我捶了他一下，“那我想别人了。”“也不准想别人，还是想我吧。”我笑了，他也笑了。他说“你千万别哭，我不想看见你的泪。”我说：“放心吧，我的心是很坚强的。”说完，还用手捶了捶心的位置。他又笑了。看着他穿上那身雪白的铠甲，威风凛凛的样子，我竟有些娇傲了。这就是我的嘉儿，我的男人啊！
我望着这个象阳光一样的男人离开我的视线，看着他骑上马背的飒飒风姿就这样飘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为止，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下来。他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呀！等他回来时，我是不是已经老了呢！
就在这两年间，我送别了楚环也送别了我的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