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番外（1 / 1）

柳母本来不姓柳，她姓万，名春雪，是镇长的小女儿。她还小的时候，问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雪，雪不是冬天才有的吗？她依然还记得，当时母亲摸了摸她的头，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年立春过后，下了一场雪，雪不大，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母亲拉着她的小手，让她感受雪花落在掌心的温度，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万春雪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两个姐姐，她还是总角之年的时候，大姐已经嫁给了镇子里一个富商做妻子；二姐也已经及笄，父母哥哥都在为她挑选一门好亲事；大哥在朝廷那做了个芝麻小官，但过得也还不错；二哥倒是就比她大了一岁，但是学了几句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对她十分冷淡。父母对她倒也算疼宠，只是落在二哥和二姐身上的注意力总是要多一些，每每教育她，也总是拿哥哥姐姐们做例子，仿佛只有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

她永远记得，她十一岁那年的春天，天上还飘着小雪，仙人的飞舟在他们镇外降临。她知道，父母是不会同意她去的，因为自己是能够识文断字的，去那儿的目的只剩下一个，就是拜入仙门。“我们敬佩那些仙人，他们都是活菩萨，但谁也别想我们做那冤大头！”只是父母的原话，她心里十分反感，却也不敢说什么。

万春雪拿上自己攒下的月例银子，和母亲说自己要上街玩玩，顺便去看看仙人长什么样。母亲很简单的答应了，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女儿的想法会和自己截然相反，居然不想将自己后半生的价值全部奉献给一个男人，全部愿望竟然不是让未来丈夫能多施舍几分关爱。

万春雪未曾想过路上和抵达的第一天是没有饭吃的，不过她出镇前为了掩饰，买了一些小吃，倒也勉强能对付过去。老师教的内容，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她还是坚持天天去听，因为那里的老师将她看做平等的人，不会试图操纵他们的思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件事，她十二年来竟未曾经历过。

考核她没有通过，她在第五节台阶上就耗尽了自己的那柱香。她看见父母强硬地给自己规划人生，她看到二哥冷冷的嘲笑，她看到周围人告诉她只有一种人生才是好的，不停指责她的选择……她很愤怒，她受不了这一切，正是因为她无法忍受，所以才来到这里，也正是因为她无法忍受，她才不能留在这里。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种田又如何？她不要再回去。她无法想象回去后会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她也不能接受父母给她安排好的人生。她也不在乎能不能进入仙门了，这种地的日子也挺舒坦的。

每年两次的课堂，万春雪年年都会参加，当然识字习字的部分她没有去。「或许是想多接触下人吧，不然自己真就像是隐居在山林里了。」万春雪这样想着。

四年过去，万春雪再次参加考核，依然没有通过，还是原来的问题。仙师问她是想回家还是想留下，她选择了留下。她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若是她没有离开，现在该是办及笄礼的时候了，过不久就要嫁做人妇。母亲说仙师都是冤大头，她又何尝不是呢，将自己一生的价值都送给了父亲。

第五年开始，想要留下的人都负责种植灵谷，与前四年不同，每个人都是独自种植自己那块地，孤零零地。看着一个个人通过考核，而自己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许多人都添了嫉妒和暴怒的毛病，不过万春雪并没有。她的目标并非拜入仙门，而是逃离她不愿面对的一切，她打定主意在这里种一辈子地，真到了老了不能动的时候就吊死算了。

然而万春雪并没能种一辈子地，准确的说她只种到了第六年就没再种下去，她在例行考核后重新下来时，一个男孩拦住了她。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总在暴怒那里卡住了。”那个男孩说，他也是为了逃离父母规划的人生轨迹而逃了出来，他一心向道，而他父母不同意。万春雪有些羞愧，她虽然也是逃出来，可她从来对道没有多少向往，也没有任何目标。

“我猜想你也不愿意回去，我们一起找个小山村住下，还靠种地过活。到时候谁也不认识我们，谁也不能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一起培养一个有资格拜入仙门的孩子，怎么样？”这是男孩想出的B方案。

万春雪心动了，她觉得以这个为目标也不错。于是两个人一起到了柳家村住下，将姓氏也改为柳。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两人一合计，起名为柳清寒，也不再生，接下来的十二年就是不断的教导柳清寒各种道理。她要是不愿意进入仙门，他们也不会阻拦或是遗憾。

幸而不幸的是，她真的进入仙门了。万春雪看到穿着道袍回来的女儿，泪止不住的流下。她有想过，女儿失败了回来，三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挺好，刚及笄一年，什么也不耽误。但是女儿真的拜入仙门了，她回来斩断了这条亲情纽带，从此她万春雪有女儿和没女儿是一样的了。

就是那年稻谷收获以后，当年的那个男孩，现在她的丈夫告诉她，他要离去了，他想去追寻他的道，他不再能够忍受这平凡日子。万春雪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和你一同离开。”到了镇子里，她跳下了牛车，拐了一个弯就消失了。他在前面驾车，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她用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银钱，在镇子上开了个药房，自己也开始学着诊病。她想，这或许就是她未来的人生价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