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9章(1 / 1)
我原以为徐依和袁逸多多少少会挑明点关系,谁知这两人无比淡定,照样客客气气相敬如宾,我倒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了。天气渐冷,秋风萧瑟,平时走在外面已不愿意将手露在外头,我重新买了副手套,徐依则死活不愿意戴,固执地把白皙柔嫩的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星城衣物的材质远不如堡垒,这手套戴着还是像穿了风似的,干燥的冷风透过棉织物的疏松纤维一个劲地往里挤,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害怕那些带出来的衣物被发现异样我才不想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呢。
最近几天路边总是有工人给夏季那场雨后新栽的树木“穿衣服”,先在底部的树干上刷上一层白漆,再扯了宽宽的麻布条紧紧地裹在上面,用粗麻绳上下两圈扎好。询问了下工人我们才得知这一批的树和之前的不同,它取自未来世界的幼苗,经由实验室改良特性,最终培育出安全的绿色植物。现在这一棵满是光秃秃枝桠的苍白大树比五个普通人的价值都高,明年开春我们就能看到它的真面目了,那工人笑得虔诚又神秘,说这是云端的恩赐。
徐依既不屑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与好奇,戳了戳硬邦邦、滑溜溜的树干,嘟囔着云端真会浪费钱。我倒觉得这么做非常值得,绿色植物对于空气的净化作用不容忽视,云端的大手笔亦会使得研究院重视非常,这样的科技成果起码不会因为下一场雨就毁于一旦吧?不过看工人的表情,云端在下层人民的心中真的不止是政治经济的集权中心,更带有一分信仰的味道,他们费尽心思造出浮空城在我看来就是想神化自己,无论是浮于表面还是隐藏内心都必须对自己敬畏。
李尚儒总算倒霉到了头。
在一家茶馆里我们偶然看见了周宏迹,他坐在偏僻安静的用竹篱半遮半挡的角落里背对着我们似乎在认真地研究着什么。李尚儒忙拍拍我的手臂,激动得恨不得把我直接推过去,看来他可从没对周氏企业真正死心。我脸色微沉对着小镜子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遂扬起一副客气又傲气的笑脸踮着脚尖轻轻走过去。
“抱歉打扰到你了周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我偷瞄了一眼桌上散乱的纸张,尽是些居家的平面设计图,真是奇怪了,难道他还需要为这种事烦心?
周宏迹不满地扶了扶眼镜抬起头,看得出他对于被人打扰非常不高兴,但出于良好的家教礼仪依然保持着面上的绅士和耐心,他上下扫了我一眼冷漠地问道:“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可以走了。”
我用指尖绕着浅棕的发梢,笑得聪慧又戏谑:“换了个发色就不认识人了?我是在夏季商会上第一个发现你的小助理,记性不好的周宏迹先生。”
“哦。”他仔细地凝视了我的脸庞几秒,想起我是谁后抱着手肘懒懒散散地向后一靠,“你还是这样漂亮,上次包装得太有心机了。这次又是你第一个发现我,你老板喊你过来是想干什么呢?我不介意美人入怀,只是我确实不管事你们找上我真的没用,费错心了!”
我灵机一动,故意把话说得狂放了,不客气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抚裙而坐,翘着脚尖道,“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只看过你哥哥的照片,两次都是我老板认出的你。至于上次华丽的外包装也是准备给你哥哥看的,早知道来的是你哪还舍得花这么多心思!”
他的眼睛轻蔑而危险地闪烁,手指不自觉地一下下敲击着身体:“即使你不认识我,事实还是你先注意到我。名片不用再给我了,无论你发现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掺和公司里的事情,更加不劳你费心。”
我随手往桌上飞了一张名片,毫不在意他僵硬而微怒的表情:“我来和你说话不过是逢场作戏,佯装着把我老板对付过去罢了,名片我放在这里收不收是你的事,反正你不收也是我老板伤心于我而言毫无损失,再说了,你不是一向记性不好吗?”
“逢场作戏?呵呵,第一次有助理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很有胆量。但是你真实得让我讨厌了,赶紧滚吧!再不走我就请保安了。”他恢复冷寂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图稿上。
我当然不能“识相”地离开,轻轻拿起一张图稿研究起来。以我在堡垒中工作的经验,这室内设计图出自一位业余爱好者或新手,也可能是星城的技术只能支持这样的水平,毕竟那帮疯子将人才都抓去做宇宙梦了。空间方面的处理中规中矩,极度缺乏创新感和想象力,说得严重些便是毫无美感,连色彩都没上仅仅在边上标记着颜色代码,不懂的人看到这些可谓两眼一抹黑,周宏迹居然看得下去?这样的稿件简直和沈修杰一样令人无奈……不知道堡垒的编码和这儿的是否一致,只能碰碰运气了!
“客厅幕墙用灰色在白天显得太暗沉了,不利于身心健康啊周先生。”
周宏迹看了一眼我面前的图纸,有点意外地问:“你看得懂?”
似乎真的是一样的?我点头,把图纸的正面转过去对着他解释道:“108是深银灰色,斜杠后的另一组代码表示材质,VJ57是一种大理石。这样的幕墙做出来过于厚重,作为天顶更加压抑,但它的优点是在晚上关灯后其中的石英会闪烁出细碎柔和的光芒,像清澈的星空一般美丽。”
“哦,那你说为什么不先弄成彩色的再给我呢?”周宏迹摸着下巴青色的胡茬蹙着眉。
“光谱上相近的颜色普通人很难区别开,油墨打印出来的效果也不好,通常的做法是在物件的旁边标注大概的颜色和材质,给人一定的想象空间。如果稿件用于内部交流习惯上就直接写编码了,评价的时候更为精细准确。”
这家伙邪邪地盯了我一眼,转头大声喊道:“保安!”
“不麻烦了,反正我任务也完成了,我自己走。”我无所谓地起身,仿佛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一般没有道别扭头就走,感到背后有一股怪异的眼光射来,心中的忐忑终于减下一半,若是这招也不管用下次李尚儒说什么我都不干了!
李尚儒站在走廊的窗边反手背后故作镇定,见我回来递上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怎样,还是不知道。我利用周庭宇稍微刺激了他一下,这次他不是帮忙就是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省得你总抱有错误的希望。”
“诶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刺激他了?不会害死我们公司吧!”
我见他额头上都快冒冷汗了,轻笑着挑了挑眉:“气量没那么小,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会和我一般见识。你要是担心刚才干吗不自己去!”
我当然不会像徐依一般天真地指望在帮了周宏迹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之后这人就会和他哥哥说说名片的事,谁知三天之后李尚儒居然接到了周庭宇助理的电话,要他准备好所有东西独自去他公司一趟。李尚儒和我都对“独自”这个要求甚感意外,不管怎么说上头肯给机会总是要把握的,我有点郁闷地在尾气里目送他高兴又紧张地驱车驶离,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强迫放鸽子!
结果自然是他拿到了周氏集团关于地服软件有效延伸应用的合约以及他最最需要的一大笔资金,乐得跟吃了蜜糖的小孩子一样几乎要蹦跶起来,见到我一高兴就让财务部多批了两个月的工资算作这次帮忙的奖励。我旁敲侧击地问他见到周庭宇的经过,李尚儒却死活都不肯透露半个字,只说能拿到合同我功不可没。虽说到手厚厚一沓钞票,我总觉得这有点不合常理,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难道星城的权贵们素质差到能看上这点小把戏了?还是周庭宇的确非常需要软件的改进?心中疑虑非常,连钱也变得烫手起来,又不敢随便用掉,被我瞒着徐依和堡垒的旧物一起压在箱底。
设计研发部忙了起来,这段时间连徐依都天天加班,晚上和其他三个男人一起叫外卖在公司解决吃饭问题,袁逸的厨艺课荒废了下来。说实在的,我真看不出地服软件能在星城起什么作用,无论是天上地下它不过是一系列被李尚儒用来笼络资金的编码而已。除了早上又需要出门吃早饭以及时不时地习惯下我老板对着银行账户傻笑的花痴脸庞以外,我的生活节奏并没有什么改变,直到有一天我端进今日的第四杯特浓咖啡时发现他露出难得的迷惑表情。
“小若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情况。”李尚儒招招手,把显示屏转向我,一边向我絮叨着。
屏幕上是那笔资金的银行信息,钱一分没少,奇怪的是每天半夜都会被转账一遍,一个多月以来天天如此。我不懂财务,看不出什么端疑:“钱全在公司账户里,但每天半夜会被转到另一个账户里,次日凌晨又被转回来。乍一看是没有问题,但总觉得不对劲……老板,你问过财务部吗?负责人怎么说的?”
“私人账户就是他的。他的说法是为了对账方便的例行程序,我查了记录,以往他们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李尚儒喝了一口咖啡,表情阴晴不定,似信赖又似疑虑,“他是公司的老人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怀疑他?可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这个人……”
“你们被蒙在鼓里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女音在门外响起,我和李尚儒一惊,怀着敌意朝门口望去,究竟是谁那么不懂规矩,不知道进来之前要敲门吗?前台是怎么把她放进来的!偷偷躲在门外听壁角的行为真令人不齿!
“不好意思,门没关牢,我看你们这么投入不想打扰你们的思路。”门口站着一个一身咖啡色皮装的短发女性,虽然她戴着眼镜我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狂放不羁又妩媚流连的眉眼,她嘴角一勾,表情极为自信邪魅,快步上前向李尚儒伸出手道,“李老板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倪芙雨,听说贵公司为周氏企业改良的地服软件快要完工了,特地派我来提前道贺,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倪记者,请坐请坐!”李尚儒立马进入了对外的老板状态,沉稳大方、热情又威严。
我帮她拉开座椅又泡了一杯茶,期间不露痕迹地偷瞟着这个妖精。倪芙雨不仅长得不错,身材更是乳肥腰细,骨架很小,明明一身的肉看上去却纤细苗条,锁骨附近的皮肤白皙细嫩,这样的好肤质在星城里凤毛麟角。她今天穿着皮装丝袜过来采访不知是何居心,依我之见没有一个男人在看到她以后还能保持神志清醒,我身为一个女人都会不自觉地偷看她,若是阿杰也在场怕是要先遮着个大红脸去洗手间擦鼻血了。
“李老板有所不知,我有个朋友就是靠这种下流手段发家的。”倪芙雨看都不看转账记录一眼,对着李尚儒侃侃而谈,“银行的利息是每天晚上十二点计算的,像您这么大的资金量即使是依靠利息的日积月累也能积攒一笔财富,这些本该属于公司的钱现在十有八九全进了私人的口袋,我要是他,现在差不多可以琢磨着找个借口递交辞呈了。”
“从数字上一点都看不出,账面上也一直记录着每月的利息收入,我的财务总管真‘细心’!”看李尚儒的脸色他是信了大半,被跟随多年的人背叛的感觉很难受吧……出于情义他内心似乎还在挣扎,双拳紧握,眼中隐藏着强压下的微不可查的愤怒。我静静立在局外,这里没有人比财务总管更会玩账面上的数字游戏,少了一笔钱用其他的单据添添补补便是,手下的几个审计不是蛇鼠一窝就是怯不敢言,此事若是查实他们全得倒霉。另外,考虑到公司的声誉问题这种事绝对不会对外泄露,财务人员、倪芙雨、法律顾问,得想办法让这些人都闭嘴,李尚儒怕是又要头痛好一阵子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得到了资金后牵扯出更严重的财务问题,而发现这一问题是好事无疑,果然这世间的福祸互为因果。
“您要是不敢相信再等一阵便是,我认为最多三个月他就会请辞了。关于他手里的资金无须担心,利息因本金而产生,本金的所有权在您手里,则产生的一切资金理应归于您。”
“看不出倪记者是这方面的专家呀!”李尚儒笑眯眯地开始给倪芙雨戴高帽子。
“过誉了,我平时不负责这块,今天来采访其实是和同事私下换了岗位。我也是之前见过才能略说一二,幸好帮上了点忙!”倪芙雨不经意地露出一瞬的娇媚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谦虚了!今天是多亏了你啊!我说早晨夫人怎么会说我印堂发黑却神采奕奕,原来是倪小姐特来将我引出迷途!哈哈!”他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推到倪芙雨面前,“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算是整个公司对你的谢礼,也希望倪小姐别把这事往外传,买我李某一个薄面。”
我认得这盒子里装的是李尚儒前两天给他夫人买的正绿碧玺,本来打算配个底座做成耳饰作为结婚纪念的礼物,现在竟被当做封口费大大方方地给了倪芙雨,我在佩服他的勇气和魄力的同时默默担心了一把他回家后的生命安全问题。
倪芙雨没有打开,直接将盒子塞进了包里:“即使您不提我也不会说出去,不过要是我不收您也不会放心对么?其实我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是看望一位朋友,为了他我也一定守口如瓶,你可以放心。”
接下去事情走上了正规,倪记者认真询问了软件的改进情况以及和周氏企业的合作关系,李尚儒应答如流,我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研究这个妖娆野性的女人。穿成这样走在街上是很需要勇气的,虽然颜色并不出挑,但造成的轰动效果无疑比一身红装还要强烈。星城以含蓄内敛为美,他们喜欢在低调朴实的着装里加入少许特别的设计,比如别致的袖口或是领子上的刺绣,总得来说就是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李尚儒接触的半上流社会倒是不兴这一套,露肩、露背等什么样的都有,不过在旧城区的平民里倪芙雨敢跳出常理穿得这么“暴露”真是狠下了一番决心。她头发前长后短,整个脑袋看上去像一颗栗子,发际线很高,额头素白饱满。虽戴着眼镜,眼角溢出的危险、妩媚和野性活像刚学会奔跑的一身奶香的小猎豹,又像沙石中潜伏着的剧毒蛇蝎。鼻子高而立体,下巴微削,从侧面看过去堪称完美。
倪芙雨和老板七七八八地东拉西扯了很久,聊到他们都觉得无话可说时竟快下班了,我深感有美女相伴只觉时光短暂。我照例送她出门,无视了身边“恰好”路过的男人们,想到她方才的话便问:“倪小姐,不知你今天要找的人是谁?我可以替你请他出来。”
“多谢,我自己去找他就行,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倪芙雨对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她才不管这个自以为调皮的动作把周围多少男人差点电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