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选择(1 / 1)
春暮,正是烟花繁盛的时节,柳絮飘散,漫空飞舞,春寒慢慢散去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林微雨自嫁入王府,每日消遣不过是陪着这些宫里的娘娘插科打诨,也过得无趣。这眼瞅着快到五月,春乏也越来越严重起来,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来了也是不愿动弹。这日,看着春光正好便想展展筋骨,便携着若兰去了马场,看看御风。
谁知还未到马场,便闻一股令人作呕的马骚味。林微雨有些吃力的扶着树干,便感觉这味道难闻刺鼻直让她恶心,又感觉今日有些头重脚轻格外乏的厉害。平日里王爷是最在意夫人身子的了,若兰见状自然是不敢大意,连忙折回了卧房,让一旁的奴才叫了玉生。
玉生隔着纱巾摸摸她的脉象,感觉尺脉滑利,如盘走珠。便问道,“夫人这月的月事可是推迟了?”
林微雨疑惑的点点头,回道,“最近也是乏的厉害,总不太在意。这若这么问,确实已推迟了有一个来月了。”
玉生面露喜色,接着问道,“夫人最近有没有感觉食欲不佳、恶心又乏的厉害?”
“近日总感觉春乏严重,也是没有什么食欲。”
“夫人可不是春乏,夫人这是有喜了。玉生先贺喜夫人、王爷了。”
她怀孕了。玉生的话在她脑中像是炸开了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实在不敢相信,这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玉生正要告退,却被她叫了回来。
“先不要告诉王爷,我想亲自告诉他。”
成亲已有两月有余,皇帝念他新婚燕尔,便很少召他入宫。他自己也乐得清闲,每日带着林微雨巡山游湖倒也自在。这几日忽觉身子疲乏不堪,想来春乏、春乏便是这样吧。早起本想陪着微雨去马场看看御风,却没想道皇帝一纸诏书,他便入宫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林毓风已经死了,他怎么会是三哥的护卫殷向荣呢?”他没想到,林毓风,那个微雨口中的哥哥,竟然就是那个掩面杀手殷向荣。之前虽然觉得他有古怪,可却没成想是这个结局。
“是朕隐藏了他的身份,之所以没说,是不想他身份暴漏。”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日路过傅州之时那样容易的找到姜世,为什么他没有杀了林微雨,为什么林夫人能从大火包围的林府里逃出来。而那个写着暗卫林建笙的人也必定是他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现在林毓风被发现,顾玧自然是要提一番要求的。而皇帝这般急匆匆的召他前来,必然是跟他有关系。
果然,皇帝唇间开合说道,“三哥他说只跟你谈。明日午时,刑部大牢。”
他心中的确有着不好的预感,这样大的把柄握在他手里,顾琰想也不用想,他必定是以林毓风的性命相要挟。翌日午时,顾琰依约踏进刑部阴冷的地牢,外面已是春暖花开,可这里仍是一片萧索。阿障跟在后面,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走至尽头才终于看见有些微光,他看见有人正在行刑,鞭子抽打在林毓风身上形成一道道暗红的伤口。
“住手!”他一声呵斥,狱卒连忙退下。“我来了,三哥。”他走近,细瞧了瞧他的容貌,虽然满脸血污却仍抵不住那双澄澈的眸子。林毓风抬起低垂的脑袋,看着他,张开他龟裂的双唇,静默的吐出两个字,“多谢。”这一句无声的多谢,让他心头掠过一阵酸楚。他想到了微雨,他虽然有勇气面对这样的要挟,却不知道对她该如何解释。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他活着,这本应是个惊喜,如今却变成无奈。
“我才知道,原来多年苦心经营在皇帝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么。我原以为我已经什么都输了,可上天偏偏送给我这个机会。我曾经对她说过,我一定会让她回到我身边。” 顾玧眯着眼睛,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想要从他身上找寻到一丝丝愤恨的痕迹,来证明他的伤害可以带来痛苦,仿佛这样可以给同样被伤害的他带来快乐。
“微雨是我发妻,我不可能抛弃她。除了微雨,你的一切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她不爱你,我不能让微雨承受这样的痛苦。”顾琰明白此时此刻他面临的选择,是像九连环一样解不开的矛盾。无论他选择什么对于林微雨来说都是伤害。
顾玧自得的笑着,仿佛早就料到顾玧会这样回答,他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看向顾琰无情的说道,“她不爱我......哈哈哈哈......对,她不爱我。可是,她爱你那又怎样,林毓风在我手里,他的生死我说了算。林微雨的身边如今还剩下谁了呢,如果这个时候她知道她的哥哥还活着,这意味什么,五弟比我更清楚。你若是不忍心,我帮你选。”说时,便抬起顾琰的手一起握着匕首刺向林毓风的心脏。顾琰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见林毓风发出一阵不清脆的□□声。
“你疯了!”他一把抓起顾玧的领口,语气显得暴躁。
“我是疯了,他的命现在在你手里,如果他死在你手里,林微雨会怎么样?”顾琰慢慢松开他的双手,两边都是伤害,让他如何选择。他眼神里充满了落寞和失望,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你做了这么多事,只为了让她回到你身边?”
顾玧似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冷淡道,“不,我要的是让她恨你。”
顾玧理了理被他扯坏的衣领,并不理会他的愤恨,从容的从他身边离开。
顾琰站在林毓风身前,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扶他靠在墙边说道,“你和她的眼睛真的很像,可惜,我不能早一点发现,不然你们还可以早点相见。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微雨只剩你这一个家人了,我一定会保住你。”林毓风瘫坐在地上已晕了过去,顾琰瞧了瞧那匕首的位置,一手抚着他胸前,一手握着匕首却是不好□□。
“林毓风,林毓风......”
“阿琰......”
身后响起微雨略带颤抖的声音,他猛地回头,一下子愣在那里,他还是握着那把匕首。林微雨的视线又回到那个满身血污的林毓风身上,她认出了哥哥的脸,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见他受的折磨,眼泪涌出眼角,“你为什么握着那把匕首。”阿障忙拦道,“夫人快回去吧,地牢阴冷,夫人不宜多呆。”她不理会,执拗的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玧说的什么哥哥还活着,什么顾琰骗了她。她本来是不信的,可这样的情况让她怎么不信呢,她盯着林毓风身上插着的匕首,仿佛又回到几年前苏荨被杀的那天,她的爱和信任都在这个时间一点点的崩塌,这种恐惧感像是噩梦一样席卷她的全身。
面对她这样伤心欲绝的眼神,他已经有些方寸大乱了,他该说什么,怎么说。
所以,沉默还是沉默。
“我曾经坚定不移的相信你,终究又是错付么......”
阿璋走到林微雨身后掌击她耳下,她便跌晕在顾琰怀里。
话音刚落,顾琰便觉着耳边有一只冷箭飞过,还好阿障徒手接到了飞箭,不然林毓风必死。顾琰一个眼神,阿障便眼疾手快地擒了那人跪到他面前。顾琰怀里抱着微雨正要问,那人便口吐黑血而亡了。
他心中讪笑,原来是死无对证。
顾琰怀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阴冷的地牢,外面依旧是春暖花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灿烂依然。方才的一切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根本就没有选择。至始至终,顾玧只给他一条路,就是背上林毓风之死的黑锅。顾玧叫他来,也不是来谈条件,而是让微雨亲眼看着是他害死了她哥哥。那匕首也是只等他□□让林微雨看见,然后再叫人一箭杀了林毓风,这样林微雨便永远也不会知道是顾玧杀了她哥哥。顾琰苦笑,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如此一来,林毓风死了既解了他的心头之恨,又让他无法反驳死无对证。
“不,我要的是让她恨你。”
让她恨我,而今,她真的是恨透我了。
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哥哥还在,即便有时总是欺负她哭鼻子,即便吵架时把她留在黑屋子里。毕竟,那时她还有哥哥陪在她身边,陪她骑马。她站在青草过膝的草地上,微风很舒服地吹起她的长发,飘散在风里。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腹,幸福而满足。林毓风站在一边向她招手,她本想招手却被人捂住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却只有林毓风满脸血污的躺在血泊里。她惊吓着想要扶起他,却被顾琰一把拽起,而他的手里正拿着那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不要!”
在她惊醒的一瞬,她才想起曾经无数次折磨她的梦魇,想起那一双拽开他们的手,原来结局早已注定。
“你醒了。”
顾琰坐在床边,她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甚至宁愿还在梦里,至少不用这么尴尬的面对。
“醒了就好。”他尴尬地伸出手来想要抱住她,却被她哭着一把推开,“我不想见你,也不想恨你。”她不知道以后他们会怎样,或许分开,或许再不相见。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她原本这么幸福,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为什么,在她最感到幸福的时候,上天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她其实不想知道答案,如果能避开,如果没有今日这样的撞见,或许她仍是那个幸福的王妃。林微雨蜷缩在角落里,甚至不敢看他,怕答案太伤人,怕现实太痛心。
他看着林微雨,他如今还不能告诉她她哥哥还活着,顾珏既已起了杀心,若是不能骗过他,便仍会揪着林毓风来害她。若不能将顾玧一击击倒,便永远受他威胁。
他只能咬着牙说着违心的话,“林毓风触犯国法,战前临阵脱逃,按律当斩。”
“不会的,哥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一定搞错了,为什么你不跟说,或许,或许有什么隐情呢。”她仍旧不能死心,她知道林毓风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如今还不能跟她说实话,只能骗她,“朝中之事,你无须知道太多。”
林微雨转过头来,神色失望,声音透着落寞无助,仿佛刚刚那一场对话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无需知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无需知道。”
城西一处不大的宅院里,到处都盛开着海棠花,李辰芳站在花丛中喂施花肥,一副不问世事好不惬意的模样。和离之后她便就住在这里,每日浇浇花,也不出门,只在院子里呆着。远处,凌春匆匆跑来,李辰芳见她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不由得无奈的摇摇头。
“小姐,我听王府的丫头说,这两日王爷和她关系不好了呢。”凌春兴冲冲地跑来,像是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知道。”她回道,完全没有一丝丝的惊异。在他们成亲那日她便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她只需要再等等,等到林微雨战胜不了她的心魔,等到她恨。等到那个时候,她便什么也不用做,便可以看着林微雨离开。
“二姐。”
李辰芳一愣,转身看去,李靳便就站在甬道上朝她微笑。
“李安福,快,快......”
顾琰像是闻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胃的厉害。李安福见状,忙拿了几案上的青瓷痰盂接过去。顾琰吐了一阵,用丝绢擦了擦,便将痰盂递了过去。问道,“这几日,微雨还好么。”
自从林微雨搬去西厢房,他每日总是问这一个问题。李安福只得每日从若兰那里探得消息,回来禀报。
“若兰回说夫人这两日不愿出门,还是嗜睡,偶尔觉得恶心,玉生已去看过了,回说没有大碍。”
他点点头说道,“让玉生好生照顾她身体,她本就虚弱,现在又怀了孕,一定要小心。”
“王爷,不是老奴多嘴,您这样老奴看着也心疼,这连着吐了快半个月了,也不好好吃饭,这身子受不了啊。”
他扶着胃口,也觉着最近是有些食难下咽,摆手道,“罢了,让玉生来看看吧。”
玉生一进门,瞧着他这气色也没把脉便问道,“王爷最近可是常常恶心想吐,又食不下咽。”
“正是,看见油腻的便想吐来着,有时隔着老远也能闻见味道。”
玉生掩面笑道,“王爷不必担心,王爷无碍,只是夫人害喜严重些,连累王爷也孕吐而已。”
听见这话,周围的下人们便也乐了。从来只有听过女人孕吐,还真是头一次听说男人也会。顾琰看着他们这一个个憋笑的表情,有些尴尬道,“孕,孕吐?意思是本王是替夫人孕吐?”
“回王爷话,正是。这种情况并非只有王爷,古来恩爱伴侣才能这样呢。”
恩爱,他们曾经很恩爱过,却敌不过天意弄人。
顾玧正想着,便有小斯匆忙来报,“王爷不好了,西厢那边走,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