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瓮中(1 / 1)
又过一日,林微雨终于明白了林建笙那句“不知林姑娘可否愿意。”是什么意思。林建笙让她换去身上的男装,她便被一群莺燕的姑娘推搡着打扮起来。一个时辰过后,她站在镜前照照,却是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小腿隐在裙中,依稀可以看得出轮廓。顾琰他们等在一楼,她则从走廊的另一头走出来,提着裙摆站在楼梯上只对顾琰浅浅一笑。
林微雨外罩一件湘妃色纱衣,里着一件莹白罗裙,透着她肤如凝脂,身量纤纤,罗衣翩翩气若兰。她走下楼梯,眼眉低垂,却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阿璋坐在桌子上,正咬在嘴里的半个苹果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单手一指结巴道,“这,这是林姑娘?”
林建笙见着他的傻样,又暗自瞥了一眼顾琰,掩面笑道,“那是自然。殿下觉着如何啊。”
顾琰深吸一口气,依旧严正道,“我还是觉得此法不妥,太过冒险。”
微雨道,“只要我能接近他,就不愁问不出什么。”
她的平静反倒更让他不安起来,回绝她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一旁的林建笙忙打岔道,“殿下莫急,这事还是林姑娘自己说了算。”
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五爷在担心什么,可这比起我爹的清白什么都不是,殿下就当是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去吧。有殿下护我周全,必定无碍。”
午时刚过,姜世便如约来了,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是那个鬼面侍卫殷向荣,这倒是让顾琰稍松了口气。
他倚窗低头默想,根据林建笙的消息,与姜世见面的大多是外邦之人。这些人身份成谜,行踪隐秘,只有一人林建笙是认识的,而那个人是西岳的大军火商人李弦毅。单凭这一点,他便觉得姜世所做的并不是普通生意。那一个军火商更是引起了顾琰的怀疑。前些日子从帝都丽阳传回的消息,商州的军火案似乎也与顾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是按照他一开始想的那样,顾玧与姜世勾结买卖军火才使得林文山被灭口的话。那在他们来到傅州之后,姜世绝不会活到现在。可若是与顾玧无关,那又何必兴师动众的派殷向荣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那个外邦之人才独自出来走了,而姜世则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从房间走出。林建笙见状忙迎了上去,拦住了他。
“姜大人今日好气色,是否谈成了一单好生意?今日梦阁新入阁的艺伎,您也捧个场?”这话像是说到他心里去了,“林老板好眼力,我便卖你这个面子。”
“姜大人,上座。”
一声“上座”,小二机灵的擦好正对楼梯的那张桌子。姜世便就惬意地坐在桌旁,等待艺伎出场。而此时,本应呆在房间的顾琰也下了楼,坐在了姜世后面的位置。
忽而萧瑟起,她便从花中飞舞而来,只略施粉黛便震惊四座。顾琰坐在他身后,只能从侧面观察他的神情,见姜世一门心思都扑在微雨身上,心中仿佛是有千亿只虫子在啃噬他的心,连拳头也握的紧紧的。
她右臂上的伤还未好全,一用力便传来隐隐的刺痛,痛到实在无法在彩锻上支撑她的身体。于是,她又像是满楼的花瓣一样落了下来。顾琰一跃到了台上,却迟了一步。她早已让姜世抱了个满怀,他痛心的站在一旁,看着姜世将她放下喜笑颜开道,“林老板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姑娘今夜便陪我饮酒吧。”
姜世转身离了台子向雅间中去了,顾琰却拽住了她的手,眼里含着极大的克制连连摇头。她知道走到这里已无法回头,故只是淡淡的笑,而后一点点放开他紧握的手。
看着她的背影,那一抹淡淡的笑,却是让他心痛。他甚至埋怨起来,为什么要让她这样痛苦的在仇人前卖笑。为什么要这样卑鄙的让一个弱女子......
林建笙站在一旁直言道,“别想太多。”
屋内,他们刚刚坐定,店里的小二便端来上好的女儿红,林微雨看着这一壶酒,心中惆怅。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博取他的欢心。她内心的痛苦挣扎,却在顾琰拽住她的一瞬间消失不见。这场博弈为他,也为父亲。
她想起了林建笙的话。
“酒里我下了迷欢散,你要见机行事。喝了它,姜世便会对你言听计从,可是喝多了便会痴迷美色,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林微雨站起为姜世斟酒,一切照计划行事。
“如月为大人斟酒,祝大人生意兴隆。”她的声音甜蜜入骨,直说得姜世喜笑颜开喝了许多。神情有些迷离,她见状便又斟了一杯,问道,“大人做的是什么生意,今日竟这么开心。也让如月听听。”
“你想知道?”姜世挑挑眉,样子十分轻佻。
她点点头。
姜世指了指她还空的酒盅,邪笑道,“那你先自罚三杯,算是陪我。喝了这么久,你还滴酒未沾。”
她微微楞了一下,这姜世果然不好糊弄,她知道喝多的后果,可为了这其中故事,她也只有冒险一试。
三杯过后,微雨道,“现在可以说了?”
“好啊,既然如月姑娘如此爽快,那我岂有不说之理?”他凑到她耳旁闻了闻她身上茉莉飘香的味道,附耳说道,“我做的是军火生意。”
林微雨的惊异反倒惹得姜世一笑。
“怎么,怕了?”
“只是想想,怕是大人在蒙我。做官的做军火生意干什么?”
他如今也不遮掩两杯黄酒下肚便开始自大道,“这军中如今我说的便是王法,谁敢不从,傅州连年无战事,兵器做这么好又有什么用?!换他两件兵器算什么,再说京中自有人帮我,我还怕什么?”
京中自有人帮我。
林微雨料想,这京中之人便是他顾玧吧。
“自然是,只不过如月听闻姐姐们说起过,商州统兵严大人被查了。大人可要小心。”
说道此处他倒是情绪激动道,“哼,若是他失去了商州统兵,便更得保护我。不然,他便没有许多筹码了。”
姜世说着站了起来,杯中酒一饮而尽。微雨见她已喝得醉眼迷离,两眼直勾勾看着她的罗裙,又一下子凑到她的面前又深吸她身上的味道想要吻她。
她忙退一步道,“大人,如月只陪酒。”
他又凑了过来,轻蔑笑道,“笑话,我还从未听过梦阁还有只陪酒的丫头,我以一千两买你,这总行了?”说着又要蹭到她身上。
“大人,您醉了。”
说着便拿出之前备好的匕首,搁在他脖子上,原想吓一吓他,却没想到酒壮怂人胆,姜世料定她是个女子不敢怎么样,仰天大笑道,“醉?那便是醉了。”
姜世不愧为习武之人,力气大的惊人,不费力气的抽掉她手上的匕首,将林微雨拽至床边,按在了床上。
微雨见情形不对忙吼道,“你要干什么!”
顾琰在门外听到了她的呼喊,有些气结。正想推门而入,却被在一旁的阿璋拦道,“五爷不便现身,我去。”
顾琰甩开了阿璋的手,一时情急道,“走开!”将那闺门一脚踹开破门而入。他一把抓住了姜世的衣领将他甩了出去,又暴揍了一拳。姜世刚想挥手,阿璋的剑已然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畜生。”
她头发蓬乱,那件湘妃色的纱衣也被扯下,顾琰脱下他的氅衣披在她身上,怀抱着她纤弱的身躯,感觉她的身子似乎是在颤抖着。
阿璋道,“王爷,怎么办。”
顾琰只觉得好像要疯了似的,也顾不得姜世的身份,反手夺了阿璋手中的长剑一挥,剑锋凌厉,扎进了他胸前一寸,却没再入半分。
“不能,五爷。”
她额头冒着汗,脸蛋也因为酒气而涨红,双手猛地拽住了剑身,鲜血沿剑刃缓缓而流,连掌骨也露出青筋。
她摇着头,费力说道,“殿下若是杀了他,怎样向皇上交差?又怎会知道奕王与此关联多少?”
她眼神裹杂着恨与隐忍看向姜世,朱唇微启漠然道,“至少现在他得活着,他必须得活着。”
微雨看着姜世被刺痛的表情,恨不得再狠狠刺上一刀。可她仍然明白,如果他死了,她父亲的清白也会一起死去。
顾琰一声叹息,拔出了长剑,便让阿璋带着姜世下去了。
林建笙亲自送来了金创药和纱布,放到顾琰近前,瞧着似乎不缺人手,便默声出去了。他小心擎着她的双手扶她至床边坐下,低头吹拂她的伤口,再用干净的湿帕子擦拭她双手的血迹,柔声道,“会痛。”
她已痛到掌心止不住的哆嗦,却是咬着牙关忍着,半滴泪也未掉。
顾琰心疼道,“你怎么那么傻,那种人杀了便杀了,勿用可惜。”
微雨强忍着疼痛,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脆弱,“杀了他又有何用?一解我心头之恨?那我爹便还是通敌叛国的罪臣,而王爷也不会知道奕王想瞒何事了。他终究是欠我的,林府上下几十口人命我迟早一并向他讨回来。”
顾琰轻轻放下她受伤的手拥她入怀,他想好好抱一抱她。她总是这样看的通透,可却总做傻事。他宁愿她看的不那么清楚明白,宁愿她少做些傻事也少受点伤害。
“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做这样的事,你便以后都不许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