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名悟空（1 / 1）
【第四章】名悟空
00.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落落？”
“什么都可以吗？”年幼的白落睁大了双眼，大眼睛中闪烁着别样的期待，“我想要大圣的玩偶！”
——这样的对话时常出现在白落十岁前的岁月里。
身为八零后的一员，白落对于齐天大圣的热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小时候，白落家里条件不好，闲时只能一家子挤在小房间里一同看着六小龄童版本的《西游记》，过后十年看起来算是粗制滥造的特效在当年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和现在那些为了人气而故意拍出的流水账一比，《西游记》实在是好太多了。从人物到剧情，从画面到配乐，从未辜负过其头顶上的“经典”之名。
《西游记》也是伴着那个时代孩子们过暑假的消暑圣品。每次看见屏幕上握着金箍棒笑得肆意张扬的孙悟空将妖怪打得落花流水之时，孩子们总会忍不住拍手称好。随手捡一根比自己还高的竹竿站上高大的石头，将竹竿挥舞得呼呼作响，白落偶尔也会学着大圣的模样，高喊一声：“呔！吃俺老孙一棒！”
如今一眨眼，白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学习、工作、人际关系，没有一项不是压在头上和大圣头上的金箍有的一比的麻烦事。白落闹得心烦，有时只好躲进自己的房间看看大圣的图片消遣解闷。无论是哪一版的大圣，在白落眼里都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没人可以理解在白落心中，童年时期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占了多少重要的位置。
那是执念，经年累月也不曾磨灭的执念。
小时候种下的种子，通常可以长出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茁壮植物。
电影院里，片尾曲放至结尾，白落仍是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小侄女侧过身来，擦了擦白落的眼睛，疑惑道：“阿姨，你哭什么呀？”
“没什么，”白落笑得坦然，眸中有万千流光在流转，“我是高兴。”
我是高兴，我心中的英雄，大圣，他真的回来了。
01.
嗓子干涩得都要冒烟了。
猴子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发现除了关节有些僵硬外没有任何不适。眼皮很沉，全身都没有力气，那么多日的疲倦纷纷涌上来，毫不留情地把他击垮。不过，他堂堂美猴王，怎么会被这些给打倒？
大抵是脑子深处不由自主地把这个讯息传递了出去，身体终于如他所愿地运作起来。
多日没有喝水，嗓子疼得都要冒烟了，猴子不适地咳嗽了几声。随后，身旁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嘴唇碰上了什么硬物，随即甘甜的水已经在身体的本能下灌入口中，温润的力量把他从中解救出来。
喝得急了些，猴子撇过头胸口起伏地呛起来，白落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带着丝丝抱怨：“哎呀哎呀喝得这么急作甚？水还会跑了不成？”
嘴上虽然和以往一样不饶人，但是白落还是拍着猴子的背部，力道温柔得不可思议。一下一下，抚在猴子的背上，助他慢慢平息呼吸。
猴子睁开眼睛，第一眼瞅见的就是白落抿着唇笑意盈盈的脸。
她一头乌黑的发都已经束在了头顶，身上穿着素白的学服，和以往总是披头散发的疯丫头一比倒是干净整齐了许多。眉眼依旧没变，但是猴子总觉着白落那双眼睛可比以往要亮了许多，像是盛着漫天星空一般的璀璨。
视线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猴子看着毫发无损的白落，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跳回到了肚子里。
猴子张了张嘴，怔怔地吐出了让白落想要揍扁他的句子：“怎么又是你这只恼人的狐狸？”
这几日树立的良好形象在猴子的话语攻击下解体，白落龇牙咧嘴炸毛拔高了音量：“呸！你这死猴子怎么这么说话！你昏迷的这几天可都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衣不解带”是什么意思，这种严肃的问题显然不是没学过这种东西的猴子可以探究的，他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自己听不懂的词汇，扭过头表情很是不屑：“哼，俺会需要你照顾？”
白落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是习惯了猴子这种口不对心的状态。要知道，要从猴子口中听一声“谢谢”可是比登天还难。
猴子脸皮薄，说不出这种煽情的话，特别是对着时刻和他拌嘴的白落。
白落戳了戳继续转过脸躺尸的猴子：“行了，没事就赶紧起来，你该去拜师了。”
听见“拜师”二字，猴子打了鸡血似的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比吃多少灵丹妙药都灵，看得白落也是嘴角抽搐腹诽道：“早知道你这么激动我就直接告诉你去拜师好了，连照顾你都不用照顾了。”
02.
白落和猴子是被菩提祖师所救。
那日猴子与众妖怪大战后昏倒，白落背着猴子滴水未进地爬了一天一夜的山，最终仍是体力不支晕倒在半路上。待白落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方寸山三星洞。猴子心心念念要拜的师父——菩提老祖——捏着花白的胡须，打量着跪在面前的白落，笑道：
“好好好，你这小家伙虽为妖，然身上却无一丝妖气，反而灵气逼人，他日若勤加修炼，定成大器。”
白落心中一喜，连忙磕头跪拜：“多谢祖师夸赞。”
“你，可有名字？”菩提祖师问。
“回祖师，小女子名白落，今日前来是为了拜祖师为师，还请祖师收小女子与猴子为徒，”白落未抬起头，声音却坚定、掷地有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的大恩大德，白落与猴子他日定千倍报答。”
见菩提祖师有收下自己的意思，白落连带着猴子也一并推销了出去，一口气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白落惴惴不安地等着菩提祖师的回答。
许久未听见自己所想要的回答，饶是聪慧的白落也更是紧张。猴子来历奇特，资质出众，凭着一身野劲也可将妖怪打得节节败退，此等璞玉菩提老祖怎可舍得不收？然而此时他的沉默却吊足了白落的胃口。
沉默是什么意思？不想收猴子吗？
万一菩提老祖只收了自己怎么办？要把猴子赶回花果山吗？还是自己和他一起走？猴子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以忍受拜师不成却这样被赶走的屈辱。
若是菩提老祖真不想收猴子，白落便日日跪拜在这大殿内。他一日不答应，白落就一日不起来。
心中的主意已然打定，菩提老祖掐指一算，深深地叹息着：“他非池中之物。”
白落抬起头，大喜：“那师父的意思是……”
眉眼纠结到了一块儿，菩提祖师似是料到了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最后也只是松开了眉头：“罢了，若是天意如此，我刻意避开也于事无补。”说罢，菩提老祖温和地笑着，“落儿，今后你便住在这洞内，与众师兄姐一同学习，专心修炼可好？”
“谢师父！”白落扣了三次头，抬起脸来又是期待的表情，“师父，那猴子……？”
“我会医治他的，待他醒来了，你便带他来找我吧。”
菩提老祖命弟子将猴子安置好，白落不放心地跟过去，坐在猴子的床边握着猴子的手，眼中藏了无尽的话。
菩提老祖看得直叹息：“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
白落与他之间的羁绊，早已在千万年前就已然定下。
03.
拜师路上，猴子显得愈发兴奋，上蹿下跳的，一刻也不肯停歇。
猴子：“师父他人厉不厉害？”
白落：“厉害，师父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猴子：“那他能变出比脸盆还大的桃子吗？”
白落：“当然，师父可是连和山一样大的桃子都能变出来呢。”
猴子：“那师父会飞吗？飞得快不快啊？”
白落：“快，那可是相当快。”
…………
猴子难得那么多话，一个个的问题连珠炮似的。白落也不恼，好笑地瞅着猴子兴奋无比的模样，耐心地说着忽悠他的话，在他心中为二人的师父塑造起一个高大威猛的仙人形象。
见了菩提老祖，一向心高气傲的猴子像是小孩子似的二话不说跪倒在菩提老祖脚下，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弟子拜见师父！”
菩提老祖点点头：“你与落儿是一道来的？”
猴子应道：“是。”
“可有名字？”
“没有，弟子没有名字，俺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都叫俺大王。”
“好，”菩提老祖笑得直点头，捋了捋胡子，“既然你没有名字，就由为师为你取一个如何？”
沉吟片刻，菩提祖师道：“你既是猴子，亦是猢狲，便姓孙罢；按弟子辈分排列，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圆觉，你刚排至‘悟’字……不如，便名唤‘悟空’罢。”
悟空，孙悟空。
这是猴子的名。
从今往后，猴子便不再是没有名字的野猴，他叫孙悟空，是菩提祖师的弟子。
白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得了名字之后欣喜若狂的模样，笑得比这世间任何一朵盛开的花还要好看。
04.
师是拜了，法术也学了，猴子——啊不，现在应该叫孙悟空了——他整日整日地捧着书，勤学法术，法力一日日的精进，其速度快得白落更是啧啧惊叹。菩提祖师大喜，开始教授孙悟空更多更难更神通广大的法术。
然而这也并非都是好事，这样的特别待遇惹来了诸位师兄姐的眼红。孙悟空本身就心高气傲，容不得旁人说他半点不是。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孙悟空非得闹得动手了才解气。因此，他与众师兄弟们处得并不愉快。
相反，善于与人交流的白落则是得到了大家的喜爱，人人都愿与好脾气的白落聊上几句。
受人排挤的孙悟空和白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悟空嘴上不说，老是嘀咕着“不就是只臭狐狸吗有什么稀罕的”，手中倒是不留情地揪着草泄愤。
呸，说什么会一直陪着俺，结果一看见这么多小精怪就不理俺了。
有甚稀罕的，俺只管学到了长生不老之术回去与俺那一山的猴子猴孙分享去！到时候你这臭狐狸就留在这地方陪你那些师兄弟吧！
孙悟空愤愤地咬下一口鲜艳多汁的桃子。
有一次，孙悟空因与一位师兄一言不合动手开打，被菩提祖师被罚扫后院。
那夜明月朗朗，空旷的后院静极了，只有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孙悟空握着扫帚炳，心中要多不满有多不满，恨不得抡起扫帚一通乱扫来泄愤。
“猴子。”温润平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如泉水叮咚般悦耳。
抬头望去，白落一袭白衣坐在屋顶上，支着下巴看着孙悟空只是笑。
月光温润如水，洒在白落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好看的阴影。白落长大了不少，如今的模样可以称之为少女了，挑挑嘴角的模样也不似当初那般幼稚。她的裙角在风中荡荡悠悠，白落怎么看怎么悠然自得。
孙悟空心中放松下来，面上却仍是那一副“你欠了我一花果山的桃子”的表情：“你来干嘛？看俺今日有多狼狈吗？哼。”
因为练习法术人际关系各式各样的原因，孙悟空已经好久没有和白落好好谈天说地了。要说他有些怀念，孙悟空一定会炸毛跳出来说那人满嘴胡言乱语；要说他不怀念吧……反正白落是不信。
光是看着孙悟空平日里落寞的眼神，白落就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
当初的猴子，现在的孙悟空，心思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他怎么骗得过善于洞察人心的白落。
只是白落也不会去点破就对了。
这几日白落也学了不少法术，虽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法术，但也足以对付平时生活所需了——但不管她有多少聪慧，她仍是跟不上孙悟空学法术的进度。
不过这也在她预料之内，那天菩提老祖所说的“他非池中之物”就足以说明白落和孙悟空将来并非能站在一起。
白落笑嘻嘻地从屋顶上翻身落地，窜到孙悟空身边，捉住他的爪子，手背上一道血痕自指间蔓延至手臂上，一身猴毛也挡不住这伤口，斑驳的血迹染在猴毛上，因为没有处理都凝结成了块。
孙悟空见着白落那沉默不语的样子，别别扭扭地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
“别担心”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根本吐不出来，孙悟空烦躁地拿另外一只没有被捉住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就知道争强斗狠，”白落低着头，幻化出一瓶药膏细细地替他涂抹开来，“我看你啊，就算学了再厉害的法术，也还是那只只知道打架的死猴子。”
声音很安静，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开心快乐的白落。
孙悟空第一次没有回嘴，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把爪子搁在了白落的脑袋上：“俺没事，那些个家伙才伤不到俺呢。”
过后三秒，孙悟空意识到什么似的慌张地把手拿开：“所、所以，狐狸你就别在那里瞎担心了！俺可是花果山的美猴王！”
白落吸吸鼻子：“嗯，猴子最厉害了。”
“臭狐狸，俺可是有名字的了，别老是猴子猴子的叫我！”
“我管你！”
一声“狐狸”，一声“猴子”，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