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九章 争论（1 / 1）
岷州杨西子，年二十有四，刚及弱冠便离州东行，后在京城当朝三皇子所办诗会中一鸣惊人，赞其文采斐然、笔力独扛。西子善诗赋，为人倨傲不羁，语甚毒，与京城艺伎谢南亭交好，曾有人作诗暗讽南亭身份，怒而连书十七封，极尽恶毒之词，从此京城再未见那人踪迹，因此事有名士责怪西子太过偏激，西子反而嘲讽相向，于是世人皆道此子固具大能，却心性狭隘，实乃“一害”，杨西子对此不屑一顾。
西子至京城两年，得罪众多，数有文人恶意挑衅，斗文三十场，未尝一败，后于仰止楼醉而作《鸷鸟赋》，大骂当今皇室，幸有名士柳花明出面保下，性命无碍。
于是从此西子随花明游历江南，性稍敛，文人名士无不拍手称快。
事实上，柳花明之所以能够制住杨西子，大概只是因为他脾气好？
比如像现在，杨西子对他傲然道：“何况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本就没错，为帝王者本就该不拘于仁义，不迂于礼节，有海纳百川之胸襟，独尊天下之雄心，我要找的就是这种人！也就你这种怕事之人才百般厌恶，而你当我是你？”
柳花明：“……”
他试图跟杨西子商量：“……可你觉得天下一统，尘埃已定之后，他还能容你？”
杨西子起身，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个青涩的少年，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惯有的嘲讽：“我早说过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会产生友谊——我们明明根本不理解对方！”
他昂起头，“西子一生的抱负便是辅佐一位君王成就不朽伟业以名垂青史，林月背信弃义与我何干？西子朝得偿之夕便可死也，纵尸骨无所葬之处亦不悔！”
柳花明沉默了一会：“西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更希望你好好的，林月那种人也许的确能让你在某个时候施展才华，实现抱负，但你性子向来烈而不羁，如果不经意间触犯到了他，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他不会表示出来，但一旦他不再需要你……”
他长叹一声：“当年我在仰止楼保下你，难道是想看你终有一日死于非命吗？名声终究是身后之物，性命才是最贵重的啊。”
“我宁死而不苟活于乱世！”杨西子十分干脆道。
“……”柳花明无奈至极，“若西子你的性格稍微温和几分，我也不至于如此担心了。”
杨西子嗤笑：“我性格糟糕又如何？向来是西子择主而效命，难道还有什么人能挑选西子不成？”
“所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当我是随便的人吗？我在幽州就注意到他了。"杨西子扭头，“那日他与那军火贩私会之时我就在隔间。”
“……你又背着我去青楼”
“你重点错了！”杨西子有些恼，但随即一愣，“你怎么知道是青楼？”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林氏双子派人跟踪林月？”
杨西子知道柳花明与二王爷之子有交，他只有可能从那两人口中得知。
“没有知道林月就是赫连或月的人能够对这个人放心。”柳花明忽而面无表情，“那时我受两位小王爷之命也在隔间。”
“……”杨西子默默闭嘴了。
“隔壁迎春间就是你了？”
杨西子继续沉默。
“动静真大，故意选隔音不好的香间寻欢果然是你的风格。”
我什么也没听见，杨西子对自己说。
柳花明叹了口气：“不是不让你去，只是你方年少，沉迷于声色之中百害而无一利，况且你的身子也不是很好，若此时就掏空了，对日后也是多有隐患……”
“知道了。”杨西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真的不是替自己生而立死的娘行母爱的吗？！他一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
“少用这种教育后辈的语气跟我说话，你比我大很多吗？要你管！”
确实大不了多少，但是看到你的脸我总觉得我在跟小孩子说话。
“况且你不知道我只是去找点乐子而已吗？整天和你在一起很无聊啊大贤人。”
喜新厌旧，刚开始同行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花明在心里默默说，当然他面上只是无奈一笑：“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更喜欢和南亭在一起。”
杨西子哼了一声，却并非回答这似叹带伤的一句，只是把话题拉了回来：“自从林月一进青楼我就注意到他了，我认识那个走私贩
，那个人背后有我不知道的靠山，在幽州发家仅四年便已为州中一豪，不过他向来做事谨慎，一般只与几个固定的买主往来，这次忽然找上一个新人，若非有货急于脱手，必是其身后的势力对某个人产生兴趣，然后我便开始注意赫连或月了。”
柳花明打断他：“你什么时候知道赫连或月就是林月的？”
杨西子知道王室中有林月的存在不奇怪，但他怎么知道这两人就是一人的？
“扬州甬庄似丝绸生意实贩卖军火，赫连或月做的是成货的交易，不同于幽州制造兵器或私贩原料，成品军火若要过州间关卡而不被察，背后必定有人，杨州属三王领下，由此推之，赫连或月必有靠山于三王身边高层，可是据此有一点不通，赫连或月做生意一直有意避开着三王世子林渊，常理，现三王身边高层皆亲近于林渊，赫连或月亦当讨好于林渊，若说是由于生意不正，但林渊向来有野心，私贩军火对这人而言有所利，应该是投其所好，但赫连或月处处避之，想到这里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杨西子说。
“仔细一比较，三王私生子林月于扬州休养期间，赫连或月从未有出过州进行交易，而林月一去幽州，赫连或月便也来了幽州，而且他们都体弱，身边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侍从，太过巧合了。”
“不过真正让我确定下来，是因为你。”
“我？”柳花明一愣。
“青楼注意到他后，我怀疑起他的身份，王室之事林氏双子应该知道的更多，而他们知道基本上你就该知道，所以我回来后试探过你。”
柳花明忽尔忆起杨西子确实曾问过林氏双子那时所迎之人的事，似乎是问是否是个美人，自己当时以为他并不知道林月的事，只当杨西子认为双生子是迎了位他州的貌美小倌，随口答了一句，似乎是……
“你说确实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十足的祸水。”杨西子微微勾起唇，让他忽然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就在那时，我确定了林月的身份。”
柳花明一时心里有些复杂，杨西子在不经意间总是会显得极其矛盾，他似乎狂傲不羁，却又心细如发，仿佛锋芒毕露，可又后招连连，若说这人表里不一，城府极深，杨西子却是个真性情之人，怒极连皇帝都骂，而且四处惹麻烦，简直是个祸害。
想到这里柳花明心中已经是温柔如水，这样的西子才是他心里惊绝为天人的西子，狂笑于世，才绝于世，纵横于世，洞察于世，如九重天寒泉澄澈而未染尘埃，又似不世出瑾玉无价而不曾雕琢。
所以他向来只把杨西子谨慎一面的流露当作他聪慧的显示，而从未往深里想过。
杨西子懒洋洋地在一旁抿茶，他并未理会莫明发愣的柳花明，只是忽而想起了谢南亭，每次柳花明发愣时谢南亭只是笑而不语，私下提及，那个总是弹《凤求凰》这般风流之曲给他听的柔美男人笑：“柳兄太过自负。”
呵，两个都是自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