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1 / 1）
到了第三日，端玉轩早早吩咐过随侍今日要出宫，但不出城，半日便回来。
在天水楼要了一小坛竹叶青，喝了一小口，觉芳香醇厚。酒中的药材味不是很重，混着点竹的淡淡清香，清新爽口。酒劲有些大，喝了一小杯后端玉轩便放下了杯子等着枯梦和杜择意。
半晌未见人，又要了份酒酿圆子。
等一碗酒酿圆子吃完，枯梦才出现。
“师父，师兄。”见到许久未见的二人自是有些欣喜的，只是端玉轩并非喜形于色之人，只将早已放置好的杯子中倒满酒。又让伙计上了些菜。
枯梦看见酒早已忍不住，笑着对端玉轩说：“小轩轩，为师没白养你。”
端玉轩忍不住腹诽，这么些年究竟谁在养谁啊？
“能不能好好说话，小轩轩是什么。”对着枯梦他自然是说不出要将其喂猫的话的。
杜择意见枯梦手执酒杯，立刻夹了菜到他眼前的碟子中。“先吃点菜，这酒烈。”
枯梦喝完，杜择意便让伙计上了壶茶水。
“只一杯。再多不行。”不看枯梦似恳求的眼神，枯梦见无用，只好作罢。
端玉轩也不再喝酒，让伙计再取了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他方才酒酿圆子下肚不久，这会儿也不饿，只等着□□的枯梦吃饱后再商议“往生咒”的事情。
枯梦吃完，杜择意拿出手巾给他擦过嘴角后，终于满足的叹息。
“好久没这么吃过了。”
杜择意和端玉轩二人齐看向他，“……”
“看我做什么，在外游山玩水菜品哪有这么全嘛。”后似乎才想起来京的目的，接着便道：“轩儿，为师跟你回宫。”
“为何要回宫？”枯梦好不容易摆脱这深宫，若不是为了他怎么可能会回来，端玉轩心沉了沉。
“‘往生咒’回宫后再说。”枯梦答非所问，既然饕餮完，便可走了。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见端玉轩还未起身便催促道。
要进宫并不容易，端玉轩身上只一块令牌，枯梦和杜择意只好选了另道。三人在宫内汇合却也未去了多少时刻。
径直进了天师居处，枯梦让端玉轩拿出《通天志》，翻至“往生咒”那一处。
“轩儿，可是有要助其往生的孤魂？”枯梦这才说出他的疑问。若说要突破书册所言，照端玉轩对修行的淡然态度是决计不可能的。那么，只有这一个目的。
端玉轩听到这问题才恍然，自己这么急着念了往生咒是为何？并非好奇，只为了能尽其用。顿时心口如擂鼓，这般行径只为了让那只鬼安然投胎。只因他在人世游荡五百年之久不甘孤寂的神情，只因他那双怆然的眼眸。明明，明明就不该有的情感。当他说收了他的时候，却不敢看他更别论要收了他。
“许是，许是被前世情感所牵连。我与那鬼并不相熟。他识我，我却不识他。”枯梦见其纠结，便未问其他。情之一字，最是说不清。他并不信前世今生的情感，却信那缘分。
伸手扒开端玉轩的衣襟，在锁骨下方心口之上的莲花已绽放极致，似是再过一分一毫便要凋零般。以心口鲜血滋养着，带着的温度比体温要高一些。
“你说修为似上了几十年？”枯梦问完便掌心贴至端玉轩丹田处。
“是。”说完凝神聚气，真气在流动，带着房内的气流。
枯梦收回手，双指点上端玉轩心口。端玉轩只觉真气一滞，丹田之气往外窜。
“或许这是天意。”顿了顿后道，“修为确实上了四十年，不过虚增修为定是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的。只能妥善用之。若我没猜错，这个月的十五日晚，你准备让那鬼往生？”
端玉轩也不隐瞒，径直答：“没错。”
“助其往生后，你需休息少则一个月方能恢复。毫无怨言？”
枯梦的语气比之平时都要正经许多，他虽有讶异但思及枯梦带着他的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他不知的事便不再奇怪了。
“护主祭祀怕是要麻烦师父了。”只淡淡作答。
“这倒不用担心，有你师兄在。若要做之事乃心中所向，便去做吧。为师不会支持你，却亦不会劝你。”
“谢谢师父。”
后枯梦叫来杜择意一同仔细讲了“往生咒”及《通天志》里的其他相关事宜。
……
“明日二十八宿为鬼宿，月见为开，五行为水。需寻一处干净的水源，待有月光时念咒，期间不可停顿。城中必会引来许多孤魂野鬼，鬼气很强。而那被往生的鬼魂，究竟去往地府的哪一处可就不清楚了。能否去往生还得看他自己。若他不愿，你此番努力便是白费。”枯梦晚间见端玉轩坐于庭院中拿着一小块纸片似乎在想着什么。
“前一世遗留下来的情感，我也只能做至此。其他，一概于我无关。”
“为师陪你去吧。”静默片刻后，枯梦说。
“不行。”端玉轩立刻拒绝了。以枯梦现在的体质是决计抵挡不了百鬼之气的。
祭祀一事交给杜择意，他无法抽身协助端玉轩，而枯梦也离不开他。端玉轩是万万不能让枯梦去冒这必经之险的。一脸不可商量的表情。
“过来。”枯梦见端玉轩没反应，只好自己走至他身前。二话不说，点了其心口大穴，掌心抵至他心口。端玉轩只觉心口源源不断流入真气，枯梦将部分修为给了他。
“师父……”端玉轩看他，这样枯梦的身体必然撑不了多久，许久未曾变过的表情有了动容。而后想，师兄会不会杀了他。
“别废话，既然不让我去，便只能这么做了。小崽子，没事长那么高干嘛。”端玉轩高了他近半个头，他不得不持续扬着手。
见杜择意出来，端玉轩忙喊：“师兄，快拦住师父。”
杜择意却只是快步走至身前扶着枯梦，见其收手后便将其揽入怀中。
“明日用过早饭后我便带师父去见皇上，玉轩你已准备好了？”杜择意问。
“嗯。明日未见日头前，我必须找到他。”鬼魂惧怕阳光，若是等着太阳升空，寻苏墨必然不易。
“去吧。”枯梦说完扯着杜择意衣袖留端玉轩一人便一同离开了。
拿出卦盘，将手心握着的纸片置其中间。一指点向卦盘的指针。眼望着纸片上未烧烬的苏墨二字。
片刻后，指针缓慢旋转。最终停在了南偏西。
朝着指针的方向，端玉轩带上剑隐于院前的桂树下。御剑而上，整个皇宫尽收眼底，远至皇城外。夜色并没影响端玉轩眼观四周。为避免被瞧见，又升了些高度。
到了宫外，指针移动的没那么厉害了。可见苏墨还未离开京城。
直至行到天水楼上空，卦盘上的指针竟不动了。看来似乎在附近。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收了剑便觉耗了部分体力。若非重要之事端玉轩一般不会选择御剑飞行。
饶是夜晚，天水楼前仍十分热闹。作为京城数得上大的酒楼，客人一直不少。
端玉轩拿着卦盘在此处绕了好几圈，却为见着苏墨。兜兜转转了许久，竟撞倒了个孩童。也不见他哭，将他拉起。
“有无伤到？”对这晚间还有孩童出来玩耍虽心有疑问，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孩童摇摇头后跑开了。
这会儿功夫卦盘的指针竟又换了个方向。
苏墨在端玉轩落脚不久便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修道之人与街边的凡人是不同的，他身为鬼魂为避免被道人收了对修道人的气息自是较敏感。
他不知端玉轩来这做什么，他不是应当在宫中准备祭祀之事么？后立刻思及当日端玉轩对他，应该是厌恶的吧……那人定是不愿见到他的。便极力隐去自己的气息，加上红白两色地府花，端玉轩是发现不了的。
端玉轩疑惑间，隐约闻到一丝熟悉的香气。勾了勾唇角，转身朝某角落走去。
见转悠几圈后的人忽至身前，苏墨登时睁大了眼。他不会发现了吧？犹豫着是趁着他还未开口逃走，还是现形。那人便道：“别躲了，出来。”
苏墨听其厉声道，只好现出了身形。“我……”
“随我来，这儿人太多。”看着苏墨迈开脚步，端玉轩方才转身。行至无人的地方才停下。
“你是来找我的？”斟酌了会儿措辞，苏墨皱眉问。今日端玉轩将发绾了一半，衬着冷峻的面容，苏墨只觉移不开眼。
“嗯。为何要躲？”发觉苏墨不再喊他公子，内心有丝不悦，却也未表现出来。
苏墨听他如此问，疑惑道：“你那日不是叫我走么？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他不知那日端玉轩是有回去寻他的，若是知道，他定会留下。
“……”端玉轩未接话，一时静默，连本还可闻的城中喧哗声也不见了。
“你那日说我的前世……”还未说完便转开视线不看苏墨。
“你的前世啊……说来话长。”提了却也和未提无异，端玉轩有些气结，挥袖带着苏墨去了客栈。
“现在可否说了？”此前他还叫了壶雨前龙井。
苏墨对此时的情形哭笑不得，眼前人是不是受了刺激才变得如此奇怪。
“公子那日可是说了与己无关，此时怎想起问了？”倒不是故意揶揄端玉轩，他仅是好奇罢了。
端玉轩被他问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思来想去只好说：“要事。”
苏墨也不再问其他，倒了杯茶，放置身前却也不喝。
“我初见公子，并非你的上一世，而在上一世之前便有一面之缘。时间有点久了，让我好好想想。”边说指尖边蘸了茶水在桌上不知写着什么。
“那时你还是个小道士，路过三生石旁，见了我只问我在此做什么。还问我为何拆人姻缘……”说着不禁浅笑，在烛光下苏墨清俊的面容异常动人。
“你可知，苏墨二字便是小道士给的，亦是两世前的你。”在桌面上写画的认真未注意到端玉轩一直注视着他。
“那……我的前一世呢？”投胎转世后，自是毫无印象，只能凭着苏墨的描述去刻画自己的样子。小道士，好像有些傻气。得出这结论的同时有些惊异苏墨的名。
“你前一世和现在模样像了七八分，不过也是道士。那时我离不开三生石前的那片竹林，与你相遇仍是在三生石前。穿着道袍，面色阴沉的样子着实吓了我一跳。可我一眼便认出了你，直至上次在三生石前也一样。经我盘问才得知你是去京城收妖，名叫谢子桓。”说完便看向端玉轩。
端玉轩听的认真，苏墨却停了下来。
正要询问之后，苏墨继续道：“我一路尾随，发现竟少了束缚，离开了那直至京城……在汲水和鬼气共创下，你撑不住便死了。若不是我，身为谢子桓的你该要活的久一些的。”自然略过了谢子桓破戒及一些琐事。
“我追至奈何桥前，你对我说了一句话。”话语至此，苏墨垂眸。那日离开后便扯了发簪，此时披散着发，微低头间发丝散落，端玉轩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话？”
谢子桓喝下那忘川水前，让孟婆带了话。他说：苏墨，去往生吧。苏墨忆起，只觉眼眶微热，却什么也没有。
“那你前一世，是如何死的？”端玉轩未加思索便问出口。
苏墨一时未给出回答，似写完最后一笔，才缓缓低声道：“一杯毒酒，为情而死，却是自己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