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1 / 1）
谢子桓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猫屁股，那只黑猫依旧拿着还算圆润的臀部对着他的脸。侧过脸避开了黑猫左右扫过的尾巴，咳了一声，欲起身可发现全身似被抽去了骨骼般无力又似断了骨般疼。
黑猫已经转过身来，拿狭长的碧瞳睨了他一眼。谢子桓见着黑猫眼中的不屑和轻蔑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不看它。再次试图挣扎着起来的时候，黑猫一爪抓在了他袖子上，顿时袖子上三条裂痕。
“豆豆，别闹。”苏墨回来时看到这一场景忍住笑意抱起黑猫。黑猫在他怀里蹭了蹭瞬间变得乖顺。黑猫没有记忆，只凭本能去做事，能救下苏墨也是如此。苏墨无法想象豆豆是如何从那妖道手里救下自己的。只记得当时自己被灭鬼咒击中后符火烧上了白衫，醒来发现躺在一片竹林中，一身白衫也变成了青衫，身边多了只黑猫。走过竹林便是三生石，当时他第一想法便是毁了这石头，但被豆豆阻止了。黑猫不会说话，但苏墨却知道它要表达什么。本想离开这伤心地，可他却发现他离不开三生石除那竹林外百尺。
“你这一掌伤的不轻，经脉却未断。我一介孤魂还得跑到外头给你偷点药材回来，幸好没让那老板看见。”苏墨身上留有药香，许是刚煎药回来。谢子桓这才看清楚周身，他正躺在一个枯草垛上，远看还能瞧见角落里的蛛网，仔细辨别才发现是在一个破旧的宅子里。
“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救的你？”苏墨打断他。没等谢子桓回答便继续，“那臭道士把你丢在荒郊，我捡回来的。”感受到黑猫用爪子轻挠了一下手背，苏墨也没理会。
“你和我师叔……”许是碍着师父齐孟怀才没一掌了结他性命。
“你师叔？那臭道士啊。几百年前的事了。没想到那把剑对你们那么重要。”似乎没有提起百年前那事的打算，苏墨转移了话题。
“汲水剑正者拿着可扬善除恶，要是落入有邪念的人手中便会酿成恶果。”
“你那师叔好像追着你的师弟去了。”状似不经意提起却引得谢子桓一脸担忧。
“苏墨。”
“嗯？”被谢子桓煞有其事的喊了一声，苏墨不由紧张起来。
“你要往生吗？”谢子桓轻声的问话在苏墨心间回荡。往生？自回到阳间，苏墨便没直视过这问题。直到三生石前拦下了去京城收妖的谢子桓才知道了往生。
“不了。若是想往生，我便不会放弃投胎的机会了。”苏墨转身朝外头走去，轻飘飘的身形每一步却踩得异常踏实。
喝了苏墨端过的药，谢子桓吃力地坐起身自行打坐疗伤。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右胸肋骨未被打断却似抽骨般疼。谢子桓想着齐孟怀还是手下留情了，这回伤好的差不多得赶紧联系师弟们。不知清一有没有和其他师弟汇合，在他昏迷的两天内断断是赶不回嵛山的。师父此时又在闭关，派中事务本还可以拜托师祖以及太师叔们，但六年前师祖仙去，太师叔们云游四方，各大门派联合想困住封印幻魔，师叔们死的死疯的疯，又有守关不出的，真正能决定派中事务的却只能同师弟们一起商量。
“明日便去追赶你师弟？”苏墨不太赞同的看着他。
“没时间了。师叔是三年前和师父一起留下的，只有和师弟们一起才能护好汲水。”谢子桓抹去额间的汗珠解释。
“可你的伤……”
“没有什么大碍。兴许是药效起了作用。”苏墨怎么不知道他话中真假，那药是从药房偷偷抓的，估摸着按老板给别人开的方子抓的，大部分还是些止痛药。
“带上我吧。”苏墨用的并不是问句。
“你已经救了我两次…….”
“你怎知下一次会是我救你。”苏墨抱着黑猫轻轻掐着它的脖颈。
“你跟着我便是多了一分危险。”
“若我不成厉鬼，你便不会收了我，何来危险之说？”
“这……”
“好了。道士，给我束发吧。”苏墨说完拿出发簪递与谢子桓。
对着苏墨如丝绸如瀑般的发丝，谢子桓小心的拢起，照着上回的方式将苏墨的头发束好。虽十分不娴熟，但比起上回显然是好了许多。用发簪固定好，谢子桓只觉用完了全身力气般。
“道士，这世上我认识的似乎只有你了。”苏墨望着外头的连绵细雨和渐近昏暗的夜色。
“你执着于世终有到头之日。到那时，怕再也无关六道。”谢子桓轻声叹息。对于苏墨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了怜惜。
“那又如何。况且不是还有几千年嘛。九千年亦不过才去了四百有余，只是这八千多年一过，仍有不甘的话，在六道内或是出了六道又有什么区别。或许过不了多久被哪个茅山术士收了也说不定。”苏墨淡淡的说着，不见喜悲。
“若心无邪念，远离俗世，许是能过的长久些。”谢子桓想起苏墨拿着汲水那一刻的表情，说此话的时候些许动摇。
苏墨怎不知谢子桓话语中的劝说之意。远离俗世谈何容易，心无邪念对于一只在世有些日子的游魂来说难。“怕是到不了那时候了。”
“苏墨，你为何这般执迷？”谢子桓语气有些急，饶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急。
“道士。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能散于你手。”那一天许是不远了。
“若是有那天，我不会留情的。”谢子桓望着苏墨深如潭水般的眸子说。
苏墨笑出了声却不接话，他们本就没有情吧。
怀里的黑猫似乎被吵醒，扒拉几下脑袋，睁开惺忪睡眼，长尾抬起刷过苏墨的下巴。苏墨将它至于膝前，一下一下的顺着黑色的毛发。半晌才说，“若有那时，这猫儿便交于你了。”
果不其然看见谢子桓一脸诧异。黑猫听此话不乐意的哼哼两声，抬爪冲着谢子桓在虚无中示威般挥了挥，模样甚是滑稽，苏墨又被逗笑了。
谢子桓终还是忘了问苏墨是如何取得汲水的。也没听到苏墨入夜后的那一声叹息，世间百态无非如此，皆因那一声叹息化为青烟袅袅散尽在尘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