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一百五十一章 鹰禽飞（1 / 1）
不止是谢默捡回来的孩子，立在他身后的一干下属也是马屁连连，称赞谢总管的神力英勇、连弓弦都可以扯断，称赞谢总管的气力越来越大、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云泽的第一力士之类……
如果换作了常人，也该被夸得飘飘然了。
可谢默他愣是一瞪眼，阴沉沉的一句话把身后下属们浮夸的声音全给盖住了。他说，“谁敢再多说一句，这个月的薪饷扣一半！”
身后一个个身长七八尺的汉子，就这么在不高又不状的中年的“气势”下，全给闭紧了嘴！
终于安静了。
谢默的手触到断垂的弓弦，试了试拉力，确定了他没有扯断这弦的本事。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身后的下属，更不是身边捡回来没多久的孩子，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天空中鹰禽之上的人牙子。
如果不是因着瞳儿走失的先入为主，这么个有着天空色瞳眸的蓝衣青年，任谁都只会道其一声俊逸非凡，决计不会将其与人牙子扯上关系。
焦急与愤怒尽皆褪去的这会，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蓝衣青年的不同寻常。
近墨的发，至浅的蓝，很显然是个有着蓝国血统的人。而在蓝，此般发眸也仅有二种可能，一者，皇室之尊，二者，混有外族血统。
回旋的风中，一身蓝衫的青年立于鹰禽的脊背上，身形不动，只有墨蓝的长发与飘逸衣袂随风扬起。唇边带着浅淡的笑，一派的悠然，仿佛整个天地皆无可令其变色之事之物，仿佛整个天地皆为他的领地。骄阳倾泄，自其肩背镀上一层耀眼的明辉……恍然，竟有君临之威！
这个青年，不会是寻常人物。
谢默垂眸拱手，语态谦恭，“吾等乡野粗鄙，无意冒犯尊驾，望请恕罪。”
虽然不大明白事情转折怎会如此之快，可谢总管总是不会错的！本着这一观念，谢默身后的下属们也纷纷作出了同样姿态。
天空中，那青年的神情一变再变，忽然地就拍上了自己的脑门，“天啊……”天知道，他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同他一本正经地打官腔了！
“尊驾？恕罪……”白衣裳的小少年眨了眨眼，看了看天上的人影，又看了看身前的默叔。
“……意思就是我们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有人俯在他的耳畔悄声解释。
似懂非懂地含着首，少年的眸子却是更迷茫了。脑海里涌出了一些画面，精致华美的背景下，同样漂亮的人聚在一处，商量着如何教训某些人。直觉告诉他，被教训的人里包话现在正立在鹰禽脊背上的蓝衣青年。
抬起首，他望着天空中逆光的人影，开口，“我是谁？”
蓝衣青年咧唇一笑，皓齿整洁，就是不答。
“我是谁，你又是谁？还有她……她又是谁？”涌上的画面里，总有着另一个纯白的身形。她一直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每每回眸都能睨见。她的面上带着渗人心脾的笑意，笑颜如兰，空幽静雅。
蓝衣青年很难得地叠起了眉梢，回忆了一下，发现这是下面那人第二次提及这个“她”。
谢默望了望天上由鹰禽托着的青年，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孩子，再度拱手，“尊驾可是识得瞳儿？”
“瞳儿？”青年的语气比之谢默的询问更加显得像是疑惑。而后视线转到谢默的旁边，这才恍然大悟这“瞳儿”是指的何人。
“瞳儿是为吾等数日之前于淮水下游救起，待至其清醒，已是失去全部记忆。故而吾等擅自为其取此称呼。”
“既然被你捡了，那你就养着好了。”他的口气轻描淡写得好似谢默捡到的仅是一只阿猫阿狗。
谢默再度恭身下拜，“瞳儿与其长亲失散已至数日之久……”
“他的爹娘早死了。”蓝衣青年凉凉地出声打断。不等下方的谢大总管开口，便继续道，“他还有个舅舅，前段日子也死了。除此之外，我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长亲高堂之类。所以你想把他养多久都没关系……”
他可没有说谎，神殿祭司云渺雾确实死了没错。神殿的结界好像将此事封得很严，所以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多。直到近几日，他才从风中传递来的二名祭司的悄声议论中得到信息。神殿祭司云渺雾死了，数日之前就已经死了。
而除了一个舅舅，其他的什么哥哥姊姊妹妹，应该都不算高堂。
当然，以这家伙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下的真实年纪，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父母高堂来养活了……
“是么……”谢默沉吟了一会，复又开口，“再请问尊驾，瞳儿的真实名姓为何？”
“他叫……”话语顿住了，他瞪着下面少年的脸，好似想打这少年的脸上瞪出些什么来！
见着他的举动，谢默也移眼去看身边的孩子。
这孩子拉着谢默的袖摆，睁着有些茫然地眼，一会看看天空上的人影，一会看看近在咫尺的默叔。
“等等……让我想想……”看来这个问题真的把青衣青年给难住了，他不时地抓抓脑袋，不时地左右审顾……思索了有那么一会，这才好不容易地从髓脑深处挖出一个名字，“云辰，他叫云辰。”
这么久才想出的这个名字，它让谢默十分地怀疑它的真实性。况且，姓云？这孩子的出生一眼即知不凡，而白瞾的各大氏族与权尊他也命人简单地调查过，少有什么云姓的家族。
谢默也不好直言反驳，只得看向身边的少年，“你是叫做‘云辰’吗？”
云辰？云辰……
每一个关键词都像是一盏灯，浓浓的雾气被映得浅淡了些……有修长的身形回转，唤着他的声音低沉也温柔，夹杂着入骨的宠溺。
歪着脑袋，这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少年仔细想了想，然后面上漾开了些许的笑意，很轻微地含首，“有一点印象……不过‘辰儿’……默叔，爹爹他总唤我作辰儿……”
谢墨含了含首，算是信了。
蓝衣青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他好不容易记起来的名字还真是个错的呢！怪不得他，实在是这名字他只是偶然听这家伙提及过一次……好像是这人继任为神殿祭司后才会正式用到的称呼，因此知晓的人并不多。
“云辰。”这是蓝衣青年第一次唤这个名字，备感新鲜。
云辰抬首，不明所以地望着逆光的人影。他对这个不知名路人的呼唤很陌生，异样的感觉自着心底泛起。
“不要刻意地去回忆从前，它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言罢，拍了拍鹰禽的额首，这只小做“小黑”的大鸟展开的双翅掀起骤风！它的脊背之上，蓝色衣袂飞扬，青年向下轻轻挥手。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底下，少年模样的人声音不大，可也足够青年听清辨明。
青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故作悠闲的中年男子，露出他的招牌式微笑，“你会想起来的。”
“包括想找你学驱鸟的时候怎么找到你吗？”
“……不包括。”他故意顿了顿，很希望自少年的面上瞧出失望的神情。可惜天不从人愿，好似察觉了他的想法，那少年的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有些像是戏诌。牙龈有些痒，他磨了磨……“如果你真的想找我，那么你会找到的。”
吐出最后的一个陈述句，他唤了一声鹰禽的名，卷起了尘埃与落叶共舞！
视线中一片迷蒙，眼稍稍睁大了些，便遭遇了碎砂的袭击，不得已只好蔽目侧首。所以也没有人看到，在场地尚有一人的眼是大大地睁开着，幽深的瞳仁里藏着星辰熠熠的光。近乎于无色的浅芒笼在周身，连发梢亦是静止了下来。
眸子里映着越来越小的黑点，他像是没有发觉周遭被卷起的沙尘，没有发觉他的默叔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来。
待到尘落定，少年粲然回首，直直地扑入被疼他的默叔的怀里，“默叔！辰儿想要角笛……”
对于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将它用作自称，少年倒极是顺口。
摸着这孩子的脑袋，谢默温和地笑着，欣然含首。
被派出去找探消息的属下回了来。
彼时的辰儿正捧着新到手的诸多小玩意，犹不知足地瞅着下个摊位……
唤来一个伙计跟在云辰的身后，小心地嘱咐了几句后，这才看向负责打探消息的属下，“怎么一回事？”
这名下属的回报中，涉及了一个人名——白瞾国师汝嫣凝夜。这青兰城的各方势力，尽皆是冲着此人而来。然而数日之前便开始有传言慢慢地向周边蔓延，道是国师已经葬身火场……这条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已有势力开始撤出青兰城的范畴，因此其可信程度倒是相当地高。
谢默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只要不是同他们相关地便好。
他冲着名为云辰的小少年走来，方看到这孩子的人影，立即便笑了。他注意到，这孩子的手停留在一方竹简之上已经很久很久，想是这孩子又瞧上了什么新鲜玩意吧？
垂眸，云辰将困惑藏于其中。他没有出声询问，为何方才他们谈论的那个名谓，会让他觉得极度地熟悉？熟悉得……一如他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