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六十二】（1 / 1）
到了七月份，傅恒的伤总算好的七七八八了，金川那边又来过一份奏报，说是有了几场小胜，可傅恒比照地图，却发现根本没有实质的进展，而朝堂之上，奏请撤兵的也越来越多，只是皇上战意坚定，把所有撤兵的折子都扔了回去，才勉强压住。
皇上盼着讷亲和张广泗有些好消息，平息一下群臣退意，可又等到九月，依旧是毫无进展，皇上终于大怒，下旨将讷亲和张广泗全部革职，并召回京来，皇上的脾气一上来，就谁也不敢再提撤兵了。
这差不多一年里，皇上没几天气儿顺的，所以李卫也就一直被憋在京里，他是最有眼色的一类人，有时候他可以趁皇上生气凑上去，让皇上踢他滚蛋，可有时皇上生了大气，再凑上去就不是踢一脚那么简单，怕是要挨刀子了，这其中分寸必须拿捏的准确，所以这一年来他往傅恒府上走动的更加勤快了，要探皇上喜怒，傅恒就是最好的风向标。
李卫在傅恒书房里看见桌子上一幅还未写完的字，“男儿欲报君恩重，死到沙场……”，后面没写完的三个字是“是善终”，这诗李卫知道，是袁枚写的，皇上还赐给了鄂尔泰，所以鄂尔泰就死在了金川战场，李卫以为这不过是一把用来杀鄂尔泰的刀子，没想到这刀居然也□□了傅中堂心里。
“又玠，”傅恒从外面进来，“有事找我？”
李卫本来是想问问皇上近来心情如何，军机处的秘折他是没有资格看的，就连鄂尔泰的死讯等他知道时，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他还是打着辞官的注意，可看着傅恒，看着桌子上的那半幅字，他忽然就问不出口了，于是他尴尬的笑笑，“哦，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中堂，我现在就是闲职一个，中堂整日为国操劳，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李卫睁眼说瞎话。
傅恒一笑，这可不像李卫的个性，借用皇上一句话，不知道这人又憋什么坏水呢，“又玠先帝时候就是股肱能臣，若你有意，能帮上皇上的地方很多，我明日便跟皇上提一提？”
李卫赶忙摆手，“啊别别，中堂误会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比从前了，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中堂。”
傅恒低头含笑道，“皇上近日心气儿不顺，又玠想走，怕要再等上几个月，若不出意外，过年之后可以试着跟皇上提一提，如果拿捏不准，也可以去找刘统勋探探风向。”
“刘大人？”李卫一愣，“怎么？过年之后中堂要出京？”
“嗯，有可能。”傅恒点点头。
李卫回头又看见桌子上那半幅字，忽然灵光一闪，惊诧道，“皇上有意让中堂去金川？！”不必傅恒回答，李卫已经确定了这个答案，“中堂您……”李卫不知道说什么好，傅中堂说到底也只是个文官，从来没带兵打过仗，讷亲就是例子，万一失利皇上肯定是要降罪的，这且不说，那金川战场上已经折损了多少人，这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死到沙场了。
傅恒苦笑一声，“又玠也觉得我带不了兵么？”
“呃，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卫连忙解释，可其实他就是这个意思，傅恒摆了摆手笑道，“又玠不必讳言，我自认不是能将，皇上也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不过若真有那日，但尽力而已。”
李卫点了点头，感慨道，“傅中堂才是国之股肱啊，我李卫比不了，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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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讷亲和张广泗抵京请罪，皇上二话不说，直接就送进了刑部大牢。
皇上虽然震怒，可一来金川确实不好打，二来皇上对讷亲的宠信是有目共睹的，没人觉得皇上真的会重罚他，所以为张广泗求情的倒还有几个，但为讷亲说情的却一个都没有。
此时再议金川一战，满朝上下皆是一片撤兵之声了，皇上看着下面一个个振振有词，说小小金川已经投入了多少兵力，多少粮食，多少银子，实在支出太大，又说折损了多少良臣战将，还有说金川蛮夷之地，纵然打下来得不偿失，等等等等，可皇上心里却堵得厉害，小小金川都不能慑服，何言开疆拓土靖平天下？又如何算得盛世？如果就这么撤了兵，岂非是向莎罗奔认输？大清颜面何存？！
皇上正要发怒，傅恒忽然侧出一步道，“臣以为，应当再战。”
傅恒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傅恒一直是主战的，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金川是个建功立业的肥肉，可眼下摆明了是块硬骨头，没想到傅中堂居然还敢主战。
皇上皱了皱眉，他是想打，可偏偏不想从傅恒嘴里听见这话。皇上不说话，傅恒便继续说道，“莎罗奔举族不过三万余户，我大清投入人力物力如此之多，耗至今日，若猝然收兵，便前功尽弃，不但难以慑服西南，且颜面尽失，日后整个西南地区，甚至青海、西藏也将小觑我大清，恐将四面兵祸，难以遏制，所以臣以为此战非仅仅为争金川一地，而事关国之安定，当再战。”
这话是说到皇上心坎里去了，到底还是傅恒最知他的心，皇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朝野上下独傅恒与朕意相合，金川朕必取之！”于是事情便就这么拍了板，可既然除了傅恒全部都主和，那也就只能由傅恒领兵出征了。因有讷亲的前车之鉴，傅恒带兵也没有人看好他，都猜想，最多一年，也必定是饮败而归的下场。
可皇上却不是这么打算的，这次主战的不仅是傅恒，更是他自己，所以他的荣辱是与傅恒连在一起的，这一次如果傅恒输了，那也是他的失败，所以他这一次要倾尽全力。
“着傅恒暂行川陕总督之职，经略军务，并授保和殿大学士，”皇上边说边翻看户部递上来的核算折子，至今金川一战已从国库拨发军费二百二十万两，于是又说，“着兵部调集京师与周边行省满汉兵士三万五千，并白银四百万用以军备，另着户部备内帑十万，作傅恒得胜犒赏之用。”【1】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皇上，他们本以为讷亲与傅恒在皇上跟前的荣宠是不相上下的，可如今才见了真章，讷亲出征的时候哪有这样高的待遇，想到前一阵子还有人谣传傅恒即将失宠，简直是无稽之谈，放眼当今天下，分明再没人能出其右。不过这还没出征，就准备起犒赏来了，到时候傅恒若败，就当真是狠狠打在皇上的脸上了，昨天皇上定了张广泗和讷亲的死罪，现在给傅恒如此高的荣宠，来日战败，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震怒。户部尚书偷眼看了看傅恒，傅中堂一向为人和善，待下属官员也从没有首辅的架子，所以一向很受人爱戴，户部尚书也不例外，此时便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皇上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命广储司再备白银十万两送到军营，用以傅恒抵达金川奖赏官兵，作战至今他们着实辛苦。朕听说莎罗奔的□□数量不少，傅恒奏请威远炮，朕准了，着造办处今日先于城外试放，若一切良好立即送往傅恒军营。【2】”
“着。”圣谕所指个处立即领旨，皇上这次是拿出老底了，谁也不敢稍有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