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此歌已矣(1 / 1)
传说中一支挽歌的戛然与一只荆棘鸟的陨落是异曲同工的,起初毫无征兆,平静如斯,旋即如飞蛾扑火,在最盛大的时刻以燃尽生命为代价绽放最绚烂的烟火,再缓缓地凋零。
小忆蓦地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转过身便见到那枚熟悉的身影如风筝断线般倒下,胸口献血急遽飞溅,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片鲜红色,他失声惊呼,眼里只有无垠的火光和漫天的血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她的胸口没入一把尖刀,血水染红了纯白的练功服,面色和唇色却均是惨白的,这是生命即将逝去的征兆,唯有四周红彤彤的火光将面颊衬得有些许血色。
潮水般的悲伤霎时漫上心口,再漫过所有神经末梢,麻痹了神经,是梦吗?这怎么可能是现实?
“桑原忆,你逃不掉了。”
小忆却怔怔地没有动,如果注定要死的话,大不了也就是死罢了。既然了无牵挂,又何必怕死呢。
他只是担心她,怕她离去,怕这一切太真实。
“快!”是手鞠的声音,她带着一队援兵自北边而上,忍者们齐齐行动的声音令对方大吃一惊,乱了阵脚。他们瞬间包围了敌人,火势愈烈,显然大势已去。
这在小忆看来并不重要了。
火光迅速蔓延,周遭空气仿佛受到威胁一般四处逃窜,将舞台留给了无边无际的焰火。
“天天,坚持住,你马上就能得救了!”
他一遍一遍地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嗓音渐渐变得嘶哑,却丝毫不敢懈怠,只怕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讲就离他而去。
“不要……难过,小忆。”天天半睁着眼睛,虚弱地抚着小忆的额头,“我不过……是……随他……去了。”她眼里的心痛、遗憾、失落一点一点沁入他心底,霎时迷蒙了双眼。
他蓦然间想起了一些以为早已淡忘的往事,该是很多年前了,却清晰得仿佛昨日。
初见她时她顶着可爱的包子头,明眸笑靥,用清脆的嗓音大大咧咧地叫他“宁次”,与那些一心仰慕他的女孩子都不同。
作为女生起初跟不上训练,便赌气似的给自己加课,被他发现时露出调皮却又有些腼腆的笑容让他保密。
出任务的夜里偏偏彼此都睡不着,便一起坐在露台抑或帐篷边上仰望星空闲聊以消遣时光。
有回她想送他生日礼物却又见不到他,便专程跑到了日向府,嘴上却说只是路过而已,他却早已从她有些羞涩却又无比欣喜的眼神中了然。
昔日的画面自眼前一帧帧浮现。太想战胜对手证明自己时笃定决然的眼神,从这个娇小的身躯里时不时迸发出的强劲力量,以及,平日见到他时,背着厚重的武器卷轴邻家女孩般笑如春风。
他又是何时开始关注她的呢,不记得了。
这些画面霎时触及了某个痛点,将那个关乎宿命的按钮按下,他终于想起了那些遗落在前世的记忆。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是天天啊。只是一直以木叶为重,以家族为重,担心无法给她承诺而深埋心底。
可是,喜欢是怎么都压不下来的,即使是一贯将责任放在首位的他。他本想等忍界大战结束亲口告诉她,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而弥留之际唯一的遗憾也是未能让她知晓他的心意,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因心意太足执念太深,而将孟婆汤尽数吐出,仅失去了极少的记忆。
而那部分记忆,恰恰是他转世的原因呐。所以当他再次遇见她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上天的安排,是为了让他实现愿望,就这样生生地错过了仅有的时光。
伤重如斯,已然无力回天,他们彼此都知道,那么,还要不要说呢。
他仰起头,对上她逐渐涣散的眼眸,忽地心一沉,下意识开了口。
她一定要知道,即使她马上就要离她而去,即使她再也不会记得他也要知道,否则,他这一生也便没有意义了。
“我不是小忆……我是宁次转世,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天天。”他终于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已经太迟太迟了。他们错过了太多,没有多少时间了。
天天讶异的神情久久未能平复,许是气力不足,手如干枯的枝桠般垂落,小忆连忙单手握住,用另一只手拭去她额上的汗。有过无数次牵手,却只有这一次是坦诚美好的。火光愈演愈烈,世界被摧毁,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面颊在火光中映上了些许血色,轻声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梦里的你会说:“呐,天天,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怪不得你出现后我就不再梦见他了,不是因为秋叶,而是因为你。
怪不得你在有时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原来不是因为早熟。
怪不得我只把你一个人当成家人,始终无法接纳秋叶。
原来我是在等你啊,就是在等这一秒。
终究是等到了,我多幸福呢。
像是觉察到了生命的流逝,她用尽最后一口气,绽放出往日栀子花般纯美的笑靥:“等……我……”
“天天!”小忆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手仍是温热的,她却再也听不见了,过度的悲伤自胸口膨胀,生生地哽在胸腔中疼痛难忍,便一头栽倒在她身边。
这一切都结束了。
唯有跳动的火光仍旧持续不断地飞舞着,火星四溅,燃烧草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愈演愈烈,直至窜上了天际,将天空映成一片暗红,仿佛在祭奠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顶上样式简单的吊灯、明亮的窗、干净的浅蓝色窗帘、熟悉的物件都显示这里是他的家。
“你醒了。”是手鞠。
桑原忆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一阵晕眩霎时袭来,令他几近以为昨晚的一切全是梦,他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全身轻微烧灼的痛感却彻底地击垮了这一妄想。
“天天……她怎么样了?”他哑声问手鞠,手肘一软几近要倒下。
手鞠见状扶住他,摇摇头不答话,眼里是深沉的哀伤。
其实他已然猜到了,此番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难以言喻的悲伤却再次潮水般袭来。
他不经意间一抬头,眼前便是墙上那张他与她唯一的合影,她稍稍蹲下配合他的身高露出招牌般的明媚笑容,身边是嘴角微微上扬约等于面无表情的他。
他永远忘不了她的笑容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
忘不了那个夏夜火光不曾熄灭,天边尽头划过一颗流星。
忘不了他们如姐弟般一同走过的短短两年时光。
新年那天,他许的愿望是,他不再妄想与她的未来,只想永远陪伴着她,追随着她。
而她却如同那只孔明灯的命运,燃烧了自己,向着万劫不复的尽头跋涉而去。
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太过压抑,终于悲痛难耐,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