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首已是百年身【3】(1 / 1)
转眼天已小亮,早起捕鱼的人们已稀疏有致陆续准备出发了。生怕父母担心,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快步往家奔去。
晨曦的微光照在身上,暖意流连,一如狭窄家中充盈的温馨。
没有争吵,没有战争,没有责任,也没有仇恨。
他又何必纠结于前世的记忆,纠结于大海,纠结于海上日出呢。真是莫名其妙。
或许上天确实是公平的,前一世他被誉为天才,不曾享受过父爱,前半生陷在对家族的恨意里,后半生匆匆而过;这一世给了他最平凡最美好的家庭生活,也许子承父业,却是平和安乐的一生。
只是为何,要保留前一世的记忆,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这样的生活。
想到家中的父母,早先的阴暗不知不觉已被驱赶殆尽,唇角染上温暖的笑容。
好想早点见到他们。
然而,视线触及那间小房子的同时凛了凛,本能的危机感令他十分不安。
门竟然虚掩着,他明明记得锁了的。
犹豫片刻,他迅速躲到房子后面,悄无声息地倾耳聆听。
足足守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声响,他小心翼翼绕到窗边,踮起脚尖,映入眼帘的竟是白墙上的血迹斑斑。生怕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那暗红色的斑点在眼前渐次放大放大,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向谨慎的他在面对至亲之人时已无法淡定了。
他不顾一切冲进了随时可能有危险的家中,客厅里一切如常,时钟滴答滴答指向六点,角落鱼缸里的小金鱼还在惬意地扭动,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他猛地愣了神,恐惧如黑洞从心的最深处扩散开,变成一个无法修复的创口,心好疼,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脚僵住了迈不开步子。
人恐惧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他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掐醒了自己,推开那道虚掩的门。
这是真正的地狱之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宛如幽深的沼泽将他重重包围,他顿时呼吸困难眼前一片黑,来不及看清发生的一切,就要一头栽倒。果然换了个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他集中注意力不断调集清醒的神经尝试自控。
他可曾是木叶上忍啊,怎能被这点东西打败,至少……也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他还怀着点滴念想,期盼奇迹的发生。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一览无余。
倒在血泊中的,正是他的双亲,正是几个小时前还呼吸均匀睡在他身边的双亲。
他只能紧抿着唇,极力睁大眼睛,以防泪水不受控制。
母亲似乎完全没来得及反抗,一刀直入心脏毙命,父亲则是搏斗后被数只苦无刺中,鲜血直溅至墙上。由于伤口过多,血不断从身体里流失,失血过多而亡。
而此时,血迹都已干涸,在地上凝结成粘稠的一大片,铺满了狭小的房间,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他们都已死去多时。
『5』
毕竟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去,何况自己也死了一次,此刻对他来说伤痛更甚于微薄的恐惧,即使谓之恐惧,也是源于伤痛。
膝盖再也无法支撑,再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态势了。他懊恼地跪下来,泪水从眼眶溢出,模糊了视线。
好容易得到的亲情,为何转瞬即逝?如果他回来早一些,是否就可以救下父亲?该死的,为何偏偏今晚去看什么鬼日出。
他只能不断捶打自己,用身体的痛感减轻内心的痛感和罪恶感。
但他也知道,再痛也是要往前走的。
他伸手抚摸父亲早已冰冷的脸,指尖不住颤抖。不忍他以匍匐的姿态倒下,将身体翻过来,却发现了隐藏在身下的字:
小忆,快逃!
这个对他极尽宠爱的男人,哪怕最后关头还不忘写下他的名字,当做最后的沉痛呼唤,感叹号只划下了半笔便永久地睡了过去。
而他,总是一副安静清冷的神情,最多付以一笑,不会热情回复父亲的任何温柔逗弄。这是性格所致。
付出与回报不对等,他本以为是只有日向分家与宗家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其实也存在于至亲之人之间。
然而这并不是伤心的时候。
他很快冷静下来,凝神思索今后的路,心究竟有多疼痛,究竟有多懊悔,究竟有多少恨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每一个动作,每迈出一步,便是锥心的疼,撕心裂肺。
他最后望了一眼双亲的遗容,将他们紧紧铭记在心。
不经意间抬眼,父亲给他买的拨浪鼓丢在角落,当初他扭过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此时却走过去将它拣起,又拿了些钱和干粮,最后给父母深深鞠了个躬,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是无力的,连埋葬父母都做不到,越呆下去就越危险,事已至此,必须背负命运活下去。除了寄希望于邻里能够安葬父母,让他们归于乐土,别无所求。
同时他也想好了,如果不能留在这座岛上,唯一的去处便是木叶,那里至少有曾经的师长、伙伴。即使他们可能已经忘了他,即使他不可能轻易表明身份。
难道这便是命运,他无法与曾经的自己决裂,只能顺应生命的必然?
曾经有些碍眼的前世,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可孤注一掷。
这何不可谓是命运之跌宕无常?
『6』
他还使不了查克拉,要离开这里,只能乘家里的渔船。
这里属于最传统的水之国小岛,渔船没有动力装置,只能随水流漂游抑或用桨。那群人很可能还在岛上,他是一刻也耽搁不了。
他迅速跳上船,解下缚于桩上的绳索,船随水流离岸。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数年的家,垂下眼眸撑起桨。湛蓝的海水成了莫大的讽刺,也是他想要抓紧逃离的记忆。
第一次用桨,手臂的无力注定了他无法自如操纵这艘船。他小声咒骂了几句,抬头只见天际的浑云渐渐散去,曦光将一切温柔笼罩,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小忆,是你吗?”是邻居江桥大爷。他愣住了,不期遇见熟人,心狂乱跳着,要停下来么?
可江桥大爷一家又能给他多少庇佑,既已下定决心,又何必贪图一时的爽快。
他随即戴上斗笠侧过脸,不去理会远处的呼唤,立即划桨远离。手臂生生的疼,心钝钝的疼,只划了一会儿周身已是汗津津如在滚水中浸泡,前路茫茫,唯有亘古不变的赤日在他眼前投下浅薄的光影。
他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划着,手臂早已失去知觉,闪亮汗珠从额前滴落,如珍珠般璀璨晶莹。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靠岸,他挣扎着爬了上去,几近晕倒在码头边。
可是不可以,不可以停。且不论后有追兵,他就这么倒下了,谁能替他收拾残局。
上齿咬破了唇,殷红鲜血滴落,他先是抿了抿唇,血的咸腥令他皱了皱眉,而后扯下干净的衣角拭去血迹。
摊开地图,原来所走过的只是漫漫长路之一隅,这个看不见阳光的世界,何时才是尽头。
他也想过选个近处藏身,脑子里却一直有个念头莫名催促着他前行。
他强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倔强地一咬牙,在还未亮透的朦胧天光下步履蹒跚再度踏向梦中若隐若现的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