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四章(1 / 1)
‘聚贤庄’自然不能再叫聚贤庄了,他们商量着,是不是另取别名。至于叫什么名字,穷酸的夫子从夏末想到秋末,从秋末想到春末都没想出来。赌徒不耐烦他唧唧地在耳边叫唤,大手一挥,定了。穷酸的夫子思过来想过去,不能说它好也不能说它不好,那就这样吧,病梅馆,那就这样吧,病梅馆,他念叨着。
赌徒在炎炎夏日里光着膀子,在寒风阵阵的冬日里还是光着膀子,到了春天,仍旧光着膀子。油亮的肌肤晒得越发青黑,浓眉大眼更显精神奕奕。
他是不知道多了什么魅力,可叹每当他肩上扛着一根根百年老树走过河边时,河边捶衣的大婶子些,眼神个个像匹狼,手上的木槌一槌一槌使劲作响,他双腿发颤,迫于那样故作的娇笑之中,整张脸烧得好像天边的火烧云,嘴唇颤动仿佛一碰就会裂成三瓣。
大婶子些的笑声越发浓密,铺天盖地的来,一槌一槌槌得他心口发慌,一声一声笑得他脚底发软……
夫子爱梅花,赌徒留了个院子给穷酸的夫子种几株梅;他娘爱下厨,赌徒修了个偏室给她捣鼓;两个小娃儿吵着闹着要单独的房间,赌徒大气一喝,上山多砍了几百根柱子;在推磨拉修,一日复一日就有了梁木,有了床榻,有了桌椅…
赌徒不假手于他人,自己磨着根根木头,打下一块块石基,某日吃饭,他竟笑着说他很充实。这可吓了多少人一跳,游子冶不顾尊师重道的美德,竟然用筷子指着他师父,师父,你不是我师父吧?他师父一笑,除了老子敢做你师父,还有谁敢?!
游子冶的筷子指向了穷酸的夫子,还有夫子敢啊。
赌徒连忙缴下他的筷子,瞪他,小声道,师父和夫子能一样么?你师父这么善良,看就算你用筷子指着老子,也没跟你这个小娃儿计较,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样哦,比如你夫子……
他夫子不发一声地吃着饭,手里捏着本破书,更是不把小娃儿的玩闹放在心上。赌徒禁了声,实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日子他忙着建房子,他夫子忙着看书,有钱人吝啬得恨不得钻到钱眼里面去,他夫子是惜时如金恨不得钻到书眼里去,你和他说话,他嗯嗯啊啊的应你一声,但问他讲的什么,他又一脸茫然,摆手催你走远些…
游子冶头上挨了一脑袋瓜,女娃脸色愤愤地教导他,“师父和夫子当然不一样,师父是师父,夫子是夫子,师父和夫子不一样!哥哥,你怎么那么笨!”赌徒笑眯眯地听着,频频点头,论慧根还是女娃早慧些,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的闺房修得可是美轮美奂,可她偏偏不做他的徒弟,难得收啊。
赌徒点头之际又听到女娃道,“…娘亲是娘亲,爹爹是爹爹,娘亲和爹爹不一样,娘亲能做饭吃,爹爹只晓得吃饭;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师父却只晓得打野鸡,捉野兔,过家家造房子玩,没出息…哥哥,你说怎么能一样?!”女娃蔑视地看了赌徒一眼,直到把赌徒看得怒火中烧,这样的徒弟难得收,更是难得教!
游子冶抓抓后脑勺,不可置否地问道,“难道不是师父修了房子住,捉了野鸡野兔吃,夫子才有力气读书教我们?阿菊,你愿意让一具干尸抱着你?”女娃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她□□尸抱着的情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惊叫一声跑进了厨房,找她娘。
赌徒低下头,正看到小童亮铮铮的小眼睛鼓得大大的,“师父,别生气,阿菊还是个小娃娃,不懂事。”赌徒被感动得满心酸楚,人生得此爱徒,夫复何求啊!
“对了,师父,我要比阿菊的房间气魄,最好是能用百年的杉木铺地上,乔木做房梁……”赌徒给了癞□□想吃天鹅肉的小混蛋一脑袋瓜,“你是不是还要千年檀木做茶壶?”
“师父,你真神了!”游子冶这次拍马屁没踢到铁板,他师父说,“千年的檀木早成精了,百年的可以考虑考虑……”
小童眼亮了,“阿菊说得对,师父和夫子确实不一样!我要告诉她,师父要用檀木给我做茶壶……”放下碗筷,围着他师父打转,好像一只黄黄的小狗啃着骨头咬着尾巴讨好,一会儿,狗腿子又跑得飞快,去找他娘和他妹妹。
“阿菊也有!”他远远地吼。
新修的房子,厨房远了些,只因那穷酸的夫子说,君子远庖厨。
他是不可能真和一个女娃置气的,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下一次穷酸的夫子再挥手让他走远些,他该走哪儿去呢,偌大的一个宫殿都快修好了…
“今年秋试,书院的学生都想去试试……”穷酸的夫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挑亮了灯蕊。聚贤庄很穷,但这样的穷不能延伸到病梅馆,赌徒不允许,但是短期之内,他也不能使之大富大贵。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很满足如今的自给自足。唯独一人,他总是不接受赌徒的任何馈赠,最初的果子狸,现在的大房子,他守着他书生固有的迂腐,“我也打算去试试。”
也许穷酸的夫子并不是真这样想,可是赌徒就是难以自制地愤怒:老子没来的时候,这个破地方一贫如洗,睡觉就像狗一样直接倒在草堆上,老子都不嫌弃,照样天天找吃的,找穿的,伺候你,供养你,就像在供奉一个祖宗!
果子狸你不稀罕不是,等老子睡啦,你还不是照样要吃;看不起下等人不是,老子去赌馆赢钱买蜡烛,你不用,老子又去码头搬货,回来就看到你用得悠闲;现在这大房子呢,等老子走了,指不定你还要放着鞭炮,吹着喇叭,学你先人老子娶他个十个二十个婆娘!
穷酸的夫子灭了蜡烛,他没了心思看书,赌徒阴暗变化的脸阴晴不定,他起身出外扶着了栏杆,四处看了看,难得说着题外话,格外怜悯,“这房子你修得很好,放我手里其实已经糟蹋得差不多了,官府来办手续,你就在地契上写你的名字吧,或者写游子冶他娘,他娘带着两个孩子也可怜……”
“你是不是还想直接让老子娶了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