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一章(1 / 1)
午时三刻,钦差监斩,万人空巷。
“下跪者何人?”监斩官执出一方令牌,斧头刀下之人一声不吭。
“下跪者何人?”监斩官再次大声询问,依旧只有刀光闪闪。
人声鼎沸之中,只听有大汉高声喊道,“钦差大人,此乃我加林城之二公子龙阳。”
“龙阳,汝可知汝所犯何罪?”
“龙阳,汝可知汝所犯何罪?”
人声鼎沸之中,又有人尖声喊道,“钦差大人,二公子无罪。”这次是个女娃儿。
钦差看向城主郭璞,二人皆是眉头微皱。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立马挥手制止。女娃儿又道,“如果二公子有罪,罪就罪在他太过风流潇洒!”众人哄笑不已。混乱中又有女子冲上防线,对着那虎头刀下之人又哭又怨,“公子,你走了,奴家和孩儿可如何是好啊?”
“公子,别走。”
“龙阳,你放心的去,濛濛随后就来…”此女说着说着竟真摸出一把短刀,急于自刎,这可吓坏了大笑之人,纷纷收敛不少。
“胡闹!尔等竟敢藐视法场,来人啊,把闹事之人收监,稍后发落!”惊堂木狠狠一拍,钦差与城主面色皆是十分难看。
重整法场肃穆后,也不再问。抬头瞧见一片乌云,刑场中央被阴影笼罩,有些鬼魅森森,唯有侩子手巍然不动,一柄大刀猎猎冲天,正气凛然。乌云过后,正日当空,钦差扔下枚令牌,“行刑!”
刀斧手饮尽碗中酒,洒亮手中刀,使尽全身力,一颗头如一颗球滚落在地,人眼不眨。男子喟然成叹,女子连连惊呼,抢幼子于怀,轻言抚慰。
阿菊又问,“头呢?”
“葬了。”
“葬在何处?”
“乱葬岗。”
“…其身如何?”
“埋了。”
“埋在何处?”
“野狼窝。”
阿菊木然片刻,又问,“城主今夜可还设宴请客,阿菊想去瞧瞧。”
“瞧谁?”
“洛丽塔。”
“瞧一幅画?”
“一幅画?”
“是的,一幅画,瞧画毋需去宴会。”
“那我该去哪儿?”
“正厅。”
穿过回廊,路过百花园,又经松风亭,再穿回廊,就是正厅。不一刻阿菊就回来了,手中持着一方卷轴,进门也不与人说话,呆呆地坐在窗前。有些麻雀,跳跃在窗牖竹枝之间,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又过一时,管家领着大小奴仆,在房里翻箱倒柜一通。我平躺在床上,瞧着窗外的麻雀,闹得吵得可真热闹,屋里却像冰一般冷。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背上两个包袱,牵着阿菊,站在门前也不知在与谁告别,“走了。”
“稍等,”管家又递了一个包裹在眼前,“唐公子,菊姑娘,请一路走好,奴才等就不再送,只是城主有一封信需唐公子亲启,其他俗物皆为城主所赠……”即是俗物,又何必巴巴地送上来,即是俗物,又何必再来招惹…阿菊手心已冰冷一片。
一轮红日,落霞千丈,几骑轻尘,悬崖踟蹰:“如今去哪里?”
几匹高头大马被人骑着,啼鸣摆尾,马气哄哄,颇为自负。枣红色的马尾甩来甩去,悠闲地打着牛蝇。骆子平收回眼线,一甩马鞭,余音朗朗,“快马加鞭,归心似箭!”
快马加鞭,归心似箭…归心似箭…归心似箭…无关风月,只是眷恋。眷恋着马老太婆的依托,胸前沉甸甸地押着两封书信。一封谈着生离,一封诉着相思,都为了那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小路尽头又是人家。将马绳系在榆树上,掀开马车的车帘,阿菊仍抱着画卷,呆呆地窝在一角。黄卦轻唤之,“阿菊,到了。”仍没反应,从那日开始便一直如此,最操心的人,最关心的人,她一概不再搭理。仿佛有一个世界专属于她,她的魂魄在另一个世界漫游。
我们都不信她是撞邪,我们只相信她在做一个美梦,梦完了,她就能睁开眼看看这世界,梦完了,她也就醒了……
大地白茫茫一片净土,所有的黄花都已消散,只留下花香余韵。空荡荡的秋风挂着茅屋,已被风干的土块,翻潮起的泥土有着淡淡甜味。不守控制的白狐,腾跃而上高岗,阵阵嘶吼。
或许被这片空旷惊悟,或许被秋风吹凉,或许被莫落唤醒,阿菊木楞的眼神,终于不再空无一物。她的眼睛是那般漂亮啊,连天上的星星都比不来,有那么一刻,竟听到了黄卦埋在阿菊头顶呜呜作声,失而复得,如珠如宝,他自是一步都不敢离开。
泪眼朦胧中,这里似乎一切如旧。马老太站在篱笆边笑着挥手,眼中泛出泪花极是期盼,火花的蔷薇在她身后开得鲜艳夺目。蜂蝶儿一起嬉闹,向阳花般大朵大朵的开放。
栅栏里几只大公鸡闲庭信步地打着鸣,几只芦花大母鸡蹲在墙角嗮着太阳,太阳晒着公鸡的鸡冠更显金黄,微风吹着母鸡的毛更是舒爽。马老太洒着鸡食,咕咕咕唤着他们的名儿,“美人尖回来了,孔雀扇也回来了,凤凰焦呢?哦,在那儿,黄鼠狼、竹竿虫、穿山甲、花娥娥…洛丽塔、洛丽塔,风啊,洛丽塔呢,洛丽塔,你怎么还不回来?”
拔掉土包前的根根杂草,从郭璞给的包裹中,掏出骨灰陶罐,摆在马老太的坟前,“洛丽塔说娘你想我?他心急就回来陪你了。”
从泥土爬过的蚂蚁,把蔷薇做美味的食物,从花心到花梗啃噬得支离破碎。浦一看见斑驳凋零的花瓣,留白处投射的青衣白衫,我这双善于发现生活美的慧眼,却突兀地流泪了,这生命的结局仿佛早已预定。
多想告诉他,只要在篱笆那儿诚心的祈求,昨日蔷薇会重新爬上枝头,可是他却静静的走在树后,抬起水桶,灌溉。冬日,水结成冰,花儿依旧不见踪影。坚硬冰冷的光镜倒影出两个世界,褐色泥巴下缩在壳里,娇靥酣眠的花种,蔷薇留白处的粉墨青衫。他默默的站在篱笆边,伸出手,摸摸往日的倩影,眸中渐趋回暖,鲜红的血花绽放在冰凌上,任爱在雪中颤抖。
这一滴冰雪上的光亮,映射着挑水人离开的背影,远至昆仑山的天线,再也不见。一滴融化的血水渗透在了冰水中,融进了雪地里蔷薇姑娘的美梦里,人翩然而笑。
第二年,这一片开春的大地,风风火火的蔷薇,开得猛烈而迅捷,日日从蔷薇墓中盛装而出,期待着那个给以美梦的人,所有的花摇曳着,纷纷洒落的是一场最美的花嫁,却也是凄厉到绝望的花葬。
暮春到初夏的时候,乌鸦嘲笑着由最美变得最老的新娘,蚂蚁时时窥视着娇艳的花瓣,连那秋风,时不时的摧凌着姑娘的嫁衣。一滴清泪洗尽悲伤,北风吹过平原,这凋零的花再次沉睡进梦乡……
此间梦,梦醒十分,仍有十二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