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吓破胆(1 / 1)
其实,刘宝贵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以不得罪人为原则,他对孙正昶的强硬做法儿从心里往外不赞成,心说:辞退,辞退,除去个人还不是一句话,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你上了年纪不怕啥了,大不了回家养老,我这么年轻能和你一样胡来吗?我可不能因为这误了大好的前程,我是费了多少周折才熬到今天这地位,就是不为自己、为了一家老小也不能跟着你起哄啊!他这么想着,便奔上舍的甲丙斋来了。
在太学里分为三舍,即外舍、内舍和上舍。其中内舍和上舍属于正式的生员;外舍属于预备生员,须考试合格才能转为内舍。一些成绩优异的考生也可直接读内舍或上舍,这里没有绝对的定规,全凭个人素质决定。但是无论是哪一舍都分成若干个斋(班),每个斋的生员数量也不相同,少的二三十人,多的四五十人不等。像陈秉伦所在的甲丙斋共四十人,负责日常教学的先生有五人:杨鸿业博士主讲经史;董尚林博士主讲刑狱、律例;郎国文博士主讲礼乐射御;讲师徐宁负责画学、书学;讲师何文俊负责算学。这里的课程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没过十天就要有一次考试,名曰旬考。旬考过后,可以休息一日,便是难得的假期了。所以说作为太学生虽被人们尊崇得不得了,但在学习上并不轻松,生活上也十分清苦,是个非常难熬的活儿,局外人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不定多滋润呢。
今天,当刘宝贵来到甲丙斋门前时,发现屋里很安静,只有博士董尚林在讲解刑狱学,生员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课。刘宝贵怕影响大家学习,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阶下止住了脚步。就听董尚林道:“以前我们学习了名例、卫禁、职制和捕亡,从前天又开始学习断狱的课程,今天我继续讲判例,但在开始新课之前,我们复习一下昨天所讲的内容,请大家回答一些问题……我们学过了词听这一节,书上曰观其言不直则烦,这是何意呀?又为何不直则烦呢?请……请前排的孙广复回答……”接着就听椅子挪动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答道:“凡理屈者,必然语无伦次,若捏词狡辩则必漏洞百出,故曰不直则烦!”
“好,解释得很好!”董尚林夸讲道,“孙广复虽长得胖了点儿,但头脑非常清晰,把事理分析得很透彻,大家要多向他看齐,平时无事就多想问题,把疑问弄明白……”他缓了缓又提问道,“二曰色听,观其颜色,不直则赧然,这是何意呀?”他朝下面看了一眼,“这回我找谁呢……对了,陈秉伦来答这个……”他话音未落,屋里一阵大笑。接着就听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还不明摆着了,赧者何也?因羞惭而面赤者也!就是说,人要犯了事儿,在大老爷面前,说的全不在理上,自然也就满面通红了,像大姑娘见着俊哥儿似的!”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董尚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课堂上不许说那没用的,下次要注意纪律,你坐下……他的意思是对,但不全面,一些大奸大恶之徒,往往面不行喜怒,且凶顽狡诈,固须多方辨别,才能确定……”他仔细地解释过之后,又回头批评陈秉伦道,“作为个斋谕,凡事都要给别人做模范,像你这样油腔滑调的,还像个太学生吗?这是哪儿?这是你放肆的场所吗?你以后要多注意,要是在你家里似的,干啥也没人管你……”人们见董博士发了脾气,全吓得连大气不敢出。接着他又提其他问题,让人进行解答。见大家把上一节的内容都已掌握,便开始讲下一节。这课直讲了半个多时辰才散。在上课的这段时间,刘宝贵为了不影响大家学习,已经从教室门前走开,转到清水湖那边去了,后来听到下课的钟声,这才匆匆赶回来。此时董博士刚走,生员们正纷纷走出屋子。那陈秉伦刚出门口,便于刘宝贵打了个对脸儿,他施一礼道:“刘司业好,我给您行礼了!”刘宝贵道:“免了,免了,陈斋谕,你过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说着,把陈秉伦拉到了僻静之处。
对于刘宝贵这个人,谁都知道他是个老好人儿,所以陈秉伦更是不怕他,嬉皮笑脸地问:“您……您这是干啥,神神秘秘的,拉我到这儿来,是不是给我找个媳妇儿呀?”刘宝贵把脸一沉,唬他道:“你还笑呀?还笑得出声儿?你说说,你这阵子都干啥了?又犯啥错儿了?”陈秉伦一怔,咧咧嘴道:“我……我也没干啥呀,我干啥啦?我上课呗,我干啥……这上课还有错儿了?”
刘宝贵用鼻子哼了一声,喝斥道:“陈秉伦,你给我老实点儿,把手放下去,别在这儿晃荡了,站直了……”他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音调儿往高里提了提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老子是个人物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你想错了,这是国家教学的圣地,不守规矩的人一个也不要……”就这几句话,还真把陈秉伦唬住了,吓得他马上严肃起来。说实在的,他还从未见刘司业对谁发过火儿,今天还是头一次这样,越是如此,他越不敢造次,只得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听他批评。
刘宝贵见镇住了对方,这才把语气缓和下来,道:“你也不小了,啥小了?咋老跟孩子似的,你说说,你是不是有意破坏这儿的规矩?这回祭酒也发火儿了,非要把这事儿告诉你爹去不可,不光这样,他还要将你除名呢……”听到这儿,把陈秉伦吓坏了,心说:他要真告状去,家里那老头儿非打死我不可,要被除了名,那我更完了……这……这可咋办?急得他当时汗就下来了。
刘宝贵见唬得他到了火候,便把话拉回来,给他上顺道:“你这人,不管别人咋看,我还一向认为你不错,自从入学以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作为一个斋谕,时时处处给别人做样板儿,起了不少好的作用,这个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也不能因为这就翘起尾巴来干坏事呀,你说你又费钱又费力的,鼓捣来那么多吃的干啥,害得生员们都不正常吃饭,也害得伙夫们三天两头儿为难,今天人家就跑到祭酒那儿告状去了,就这事儿,把祭酒气得够戗,你也不想想,你们今儿去吃,明儿不去吃的,人家伙夫咋下米,咋下菜……”
到这时,陈秉伦才弄清怎么回事,心说:我当啥呀,就为这个呀,唉!这算啥?这还不好办?从明儿那零食我不带了还不行吗,也用不着开除我呀!想到这儿,他立马向刘宝贵服了软,并赌咒发誓保证下次再也不带吃的了。
见他这样,刘宝贵心里很高兴,但还是佯装不依不饶,仍狠狠训斥了他一阵,最后还扔下这么几句:“你往后最好放聪明点儿,再干那犯规犯矩的事谁也保不了你,这回我看你还有悔改之意,就跟祭酒去求个情,不过,求得下来求不下来还不知道呢,你先回去听候发落好了!”说完,便独自背着手儿走了。
这回可把陈秉伦吓得不轻,回到斋里,直到放学也提不起精神。从这以后,他真的不再拿吃的了,一连安定了十几天。司业刘宝贵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很得意。而祭酒孙正昶见事态已平息,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最难熬的还是那陈秉伦,因为他不知道刘司业那情求的咋样了,到底孙祭酒还开不开除他,另外还担心有人去老子那儿告状,到时候自己又得挨揍。为此,他每天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学下学。直到二十多天后,仍不见啥动静,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经过这事之后,他确实老实多了,上课也不调皮捣蛋了,作业也按时完成了,在旬考时还首次考了个及格,这样各科儿的先生们都很满意。对于他的变化,同窗们很惊讶。但有的人,也不免发出议论。这个说:“咱们陈斋谕咋魔里魔症的?前一阵子隔三差五的拿吃的,这回又铁公鸡一毛儿不拔了,莫非先前那是散灾?”那个道:“他的人品那么低下,没准儿啊!”另一个说:“那么的,他也不对呀,散灾找别人散去,干吗找同窗们散呀,这不是坑大伙儿吗!”他们议论来议论去的,再加上有人刻意妄猜和造谣,过了没多久,大家又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