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摸底(1 / 1)
这天一早,她再也耐不住性子,带上南儿和锦便找到了四姐家。这里她倒是常来,和这一家人也早就很熟了。四姐家里人口不多,老公爹前年去世了,就一个老婆婆仇氏和一个小姑子露露跟他们夫妻俩一块儿过活。一家人住的地方还不错,是一套临街的院落,四姐两口儿住前院儿,仇氏娘儿俩住后院儿,不管前后房间都很宽敞明亮,庭院里栽植着各种花卉,非常整洁漂亮。
今天,当萍儿他们进门时,四姐并没在家,而是和小姑子露露上街买菜去了,只有婆婆仇氏一个人坐在院儿里看家。彼此见过礼之后,萍儿便坐下来,一边等四姐,一边和她聊起天来。这仇氏并不老,也就五十出头的年纪,可从相貌上看却像六十岁的一般:头发花白,牙齿脱落,两耳也有心失聪,不大声喊几乎听不清别人说话,交流起来十分困难。但出于礼貌,萍儿仍微笑着和她攀谈,南儿和锦儿也嘻笑着大声重复着小姐的话。仇氏高兴地咧开嘴笑个不停,宾主相谈甚欢。
后来,等了好久也不见四姐回来,萍儿就想从老婆婆嘴里套点儿话,了解一下提亲的进展。于是,她把话头一转问:“老人家,这阵子,你六妹也没来看你?”仇氏不由得一愣,笑着问:“你说啥?真对不起,看我这耳朵……”锦儿趴在她耳边大声重复道:“我们小姐问你,你家六妹最近来过没有?”这回她听清了,咧嘴笑道:“我家就姐儿俩,大姐五年前就没了,哪有啥六妹?不过……我姐夫倒是壮实,每天还帮着我外甥做家务……我有个外甥女儿没事儿常来陪我,她家离这儿不远,就在明仁胡同的马家南里……”她唠叨起姐姐家的事十分兴奋,不住地连说带比划。
此时,萍儿一下子全明白了。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子,哪里还看不清里头的原委,既然连六妹都没有,又何来提亲之事,这从头到尾不是骗人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儿,她再也没心情待下去,简单地告个别就领着丫鬟们回府了。
南儿和锦儿很纳闷儿,不知道小姐为啥和仇氏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而且回家后也一声不语,直接就躺到床上去了。别人说话也不应,只是闭着眼想心事。这一举动,又把两个人吓坏了,忙去老爷那儿报信。老杨举惊了一身冷汗,经过询问终于弄明白,这些天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其实,他也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谎言破得这样快,以至于让他措手不及。他把南儿和锦儿打发走,马上派人去找四姐。
也凑巧,仆人们走到半路正好迎面碰上她,原来她也正要到杨府来。刚才她买菜回来,听婆婆说萍儿来过,而且还说坐了一阵子,就不大高兴地走了,便料知她说漏了嘴,于是放下菜就慌慌张张往这边赶来了。
四姐来到前厅和杨举一见面,两个人不觉都发了愁。四姐道:“要不是想着没法儿跟她说,我早来看她了,可谁成想,让婆婆把窗户纸儿捅破了……事到如今,这可咋好……”老杨举急得在屋里直打转,他一边走一边叹气。正在此时,忽然门帘儿一挑,进来个仆人,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他。等仆人走后,拆开一瞧,杨举的眉头不觉皱成了疙瘩。他气哼哼地道:“我这儿也怪了,家里越有事儿,那外面越添事儿,你说你,干的好好的,是辞的哪门子的职?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虎呀,这……这可咋办……这……”急得他在屋里又转悠起来。但是,他转着转着忽然停下了脚步,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四姐,后来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道:“我看你家吴三又老实又忠厚,人挺好的……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行?”四姐暗吃了一惊,忙问:“啥事啊?老爷!”老杨举把信递了过去,待她从头儿看完之后,道:“你看到了吧,我在东京汴梁开的那个悦来酒楼没人管了,那熊掌柜要自立门户独闯去……这个谁也拦不住人家,人往高处走嘛,我想……我想请你家吴三去做掌柜,你看行不行?”四姐听这话,连摆手带摇头,道:“哎呦,我的老爷!亏您想得出,那吴三哪儿是做掌柜的料?他呀,做个厨子也就是凑合事儿……您还不了解他,连个大字都不识,咋看账本儿、咋管账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要说这老杨举也有个毛病,那就是认准的事向来不轻易更改,这是他多年来一贯的作风。今天他越见四姐说不行,便越认准了吴三这个人,于是极力劝说她答应。后来四姐没办法,只好以回家商量商量为由将事情悬了起来。两个人议论完这个,接着又把话题转到萍儿身上,老杨举道:“你妹妹那头儿,我看还得你去劝劝她,她最听你的话了……”“我?我刚骗了她,这会儿说啥呀?”四姐显得很为难,急得不住地淌汗,她一边用手绢儿抹着脸,一边道,“这回她见了我,还不定……不定怎么骂我呢,不过……要是挨通骂就没事了,我也值了,就怕……”说到这儿,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杨举哀求道:“我知道你也很难……可眼下除了你,还有谁能劝她,我的话毕竟说不到她心里去,还是你去劝劝她吧,我只有靠着你了!”没办法,四姐只好硬着头皮朝绣房这边来了。
这会儿,绣房里到处静悄悄的,萍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个丫鬟木呆呆坐在旁边一声不吭,连窗外那只嫩绿色的小鹦鹉儿也一改往日的欢快,卧在横木上无精打采。四姐走进屋,丫鬟们施过礼,马上出去了,把门也带上了。此时,萍儿听到四姐来动也没动,眼睛仍闭着。四姐迟疑了一下,坐到床前道:“妹妹,我来咋不吱声啊,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说着拂了一下萍儿的头。萍儿猛地拨开她,把头转到床里边,仍不言语。
四姐乐呵呵地道:“我就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也知道这事儿早晚会有漏的一天,可是姐姐当时要不骗你,你能起来吃饭?后来,身体能好那么快?姐姐知道不该这么做,也知道错了,我向你道个歉,你原谅姐姐行不行?可是……可是姐姐这不都是为你好吗!”说到这儿,她早没了笑容,分明从脸上淌下泪来。萍儿还是不吭声,仍不愿理她。此时四姐非常难过,不禁失声痛哭起来,道:“虽说你我非一母所生,可我们却是吃一母之奶长大的,姐姐也从没拿你当过外人,你说你当时病成那样儿,茶饭不思的,我能有啥办法儿……姐姐还不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吗……”说到这儿,她已是泣不成声。这时萍儿也流泪了,她猛地坐起来,伏到四姐怀里哭道:“姐……我没怪你……都是我不好,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两个人相拥着哭了很久,才止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