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画上题诗（1 / 1）
端王的书房是一处独立的小院落，这里整处上房每一处角落都堆满了书和画稿，除桌案附近有些活动空间外，别处简直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他有收藏各类图书的嗜好，无论是近代的，还是古代的，他都喜欢、都搜集，因此这里的藏书非常丰富。这也是个爱读书的人，由于白天活动频繁，所以他一般都是晚上到这儿来，直读到深夜才离去，第二天仍不误踢球会客等事，精力非常充沛。有时他也在这儿练书法或画画儿，但很少带外人来，图得就是清净和无人打搅，只有贴身的小太监才可以过来伴读，伺候他一些日常琐事，帮他擦拭桌案和扫地除尘。他对这个读书的地方非常满意，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乐怡轩，亲自用漂亮的草书写出来，制成匾额挂在门口，使人一进院便看得到，非常的显眼，也非常的耐看。他对这三个字也颇为满意，以至于每次来都多看几眼，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感。
今天，当缦儿走进书房时，见太监小东子正在用掸子除尘，将屋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他看见缦儿，忙从凳子上下来，跪倒行礼。缦儿道：“快起来吧，你咋这时弄这个……”小冬子道：“我以为王爷踢球去了，就抽空扫扫，不成想公主来……”缦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到屋外去了。
时间不大，端王乐呵呵地赶过来。这时他已换上了干净的衬衣，外面套了件黄色团龙褙子，看上去非常合身，也很得体。“缦儿，你咋不进去坐呀？站在外面干啥？”端王问。缦儿一指屋里道：“那里头都呛死人，谁敢进去……”
端王进屋瞅了瞅，见里面到处弥漫着尘土，便对小冬子道：“你没见公主来？还扫？”小冬子低头道：“奴才见公主来就停手了，可那尘土哪儿会马上落干净……”端王道：“行了，你干别的去吧，这儿先别管了！”小冬子应一声，转身去了。端王捂着嘴从屋里走出来，笑道：“该着你在外头多冻会儿，再有一会儿就该不呛了！”缦儿拨弄着窗台上的雪，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屋里有炭火没有？一会儿，我烤烤火，暖和暖和！”端王当即一愣，道：“白天，我不在的时候儿，他们向来不生火，你等着，我喊他们去……”说着，走出院子。过了片刻，跑来两个太监开始点火生炭，又把屋里弄得烟雾缭绕的。后来缦儿有些冻不住，便不管有烟没烟闯进屋，围住火盆烤起火来。
端王随后也进了屋，他一边收拾桌案上的画稿儿，一边问：“今儿咋有空出来了？没在家学画画儿？”这会儿，缦儿的身子仍觉得很冷，她用火箸拨弄着炭火道：“玉莲姐和月娥姐都病了，三个人都没去，我没意思，就跑到你这儿转悠来了！”端王把部分没用的画稿儿递过来道：“你帮个忙，把这些烧了吧，全是没用的……”缦儿将纸一张张投进火盆里，顿时便窜起了火苗。她望着这一团团扭曲翻卷的纸灰道：“你看好了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烧了，万一夹着好的多可惜呀！”
此时，端王已坐回桌案后面，铺开纸正准备写字或画画儿，他一边用镇纸压住纸边儿，一边道：“我都看过了，那些没好的……这没啥，烧错了也不怕，再画就是了，还不要多少有多少……”缦儿翻捡着烧完这些稿儿，这时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便放下火箸，走到桌案前道：“王兄此言差矣，庸作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若是精品力作，哪里是随便可得的？”
赵佶是个高明的作画者，岂不知这道理，刚才他回答缦儿只是随口说的，这会儿听她讲出这么一番话来，觉得很吃惊，心想：这些日子她准是遇上好先生了，不然咋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儿？今儿啊，我呀，不如借这时机考考她，看她到底学得咋样了！想到这儿，他微笑道：“说得好，太好了，怪不得都说你进步了，还真不假！我早就听人说了，说你现在画得那鱼呀、虾呀的、能从画儿里跑出来，还说那三个先生是画圣转世，人们都传得神乎其神……这么的吧，这回你也在这儿画点儿啥，顺便露一手儿，让我也领教领教……”
缦儿知道他不服气，见他主动说出这话来，此时正中她下怀。因为她刚好要卖弄一下画技，炫耀一下画功，好折服他。于是她身子往前挪了挪，选了只笔道：“那么，我画个啥呢？我还是画个梅花儿吧，行不行？”端王闪到旁边，把桌案让给她道：“好啊，眼下正值天寒地冻，瑞雪纷飞，刚好是梅花竟蕊之时，正宜画这个！”
此时，缦儿也不说话，选了张合适的纸铺好压好后，便挥笔描画起来。时间不大，一幅色彩协调、样子鲜活的梅花图就画好了。赵佶一见，惊得目瞪口呆，心说：可不得了了，她是受了谁的真传？这般厉害！这画儿从取材，到表现手法，直到主题的挖掘，可说是堪称一流，实在是太美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叫起好来。
缦儿见唬得他一愣一愣的，还这样赞不绝口，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她得意地笑了笑道：“王兄口口声声说好，那么你说它到底好在哪里了？”端王拿起画稿，小心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道：“此画捉住了要表达的主题主旨，你这梅花鲜活香美固然不错，但绝非为画梅花而画梅花，下面这点睛之笔最为可贵，若无这一笔时，便是平庸之作了！”他用手一指画面上那淡淡的人影道，“这里画得太贴切了，既是点睛之笔又与整体协调，相得益彰，你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说，这山野村妇虽生活清贫艰辛，却朴实勤劳，品格善良高洁，犹如梅花，此喻人喻性可谓至矣！”说到这儿，不住地啧啧称奇。
缦儿见他看懂了自己的心意，非常高兴，道：“原先我啥也不懂，只是为了画花儿而画花儿，为了画草而画草，全是先生们高明，才教会了我，我真的很感谢她们呢！”端王拿着画稿爱不释手，道：“要是再题上首好诗就更是精品了！”他看了缦儿一眼，“要不，你琢磨一首？”缦儿笑道：“我这两下子哪儿行啊，还是王兄题吧！”端王把画稿放回桌案上，想了想道：“我题就我题，不过……这画儿送给我行不行？”“行，这有啥不行的！”缦儿道，“再说这算啥，我一会儿就能画它两三张呢！”端王笑了笑没说什么，提笔便在画儿上写了四句诗：
春夏薅锄背上娃，
冒雨打芽下南笆。
喜得丝棉三五担，
冬织布锦绣梅花。
缦儿见他用漂亮的草体字龙飞凤舞地写完，爱得不得了，禁不住连声叫好。她见赵佶放下笔，立刻写上了年月日、落款儿。之后，从桌儿上拿起画稿道：“我盖好了章，再给你……”端王笑道：“你还是放这儿吧，不会把章拿这儿来盖？”“我不会赖你的，盖好了就还给你！”“行了，我还是自己拿你那儿盖去吧！”“王兄，你……你也太小气了吧！”“我才不是小气呢，是你想耍滑头，你当我看不出来？”赵佶笑道。
缦儿假装生气，把画稿往桌儿上一丢道：“你……你这人真小气！我……我往后再也不给你画一张了！”赵佶哄她道：“我不是白要你的……你看看，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喜不喜欢？”说着随手拿出一个锦盒儿来。盒盖儿打开，缦儿瞥了一眼，立刻乐了。原来那是一对白玉雕成的雌雄狮子镇纸，非常的精美漂亮。缦儿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端王笑道：“怎么样，哥哥没让你吃亏吧？说实在的，这个我连皇兄都没舍得给呢！”缦儿将盒儿盖好，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怕丢了一般，逗得端王不住地笑。
接着，两个人便聊起了闲话，说来说去的，又把话题扯到了画画儿上，端王道：“你那些女先生太厉害了，想不到这么几天就把你教得这么好，水平都赶过我了，真不得了！”缦儿非常得意，道：“她们哪，不光画儿画得好，人也长得天仙似的，不然为啥太后认她们做干女儿……”说到这儿，她忽地想起件事，神神秘秘地对端王道，“告诉你个好事儿……太后和皇后……正给你张罗着定亲呢！”赵佶听这话吃了一惊，很快脸就红了，他睁大眼睛问：“是真的？你听没听说要去提谁家的千金？”缦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太后和皇后不让我往外说……要给你提……”“谁呀？”“去提金成公主！”“真的？”此时，赵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觉有些慌张。
缦儿道“依我看，金莲姐做我的王嫂再合适不过了，别的不说，你们俩画儿都画得好，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多般配呀！”说到这儿，格格地笑起来。赵佶怔了一会儿，忽然恍悟了一般笑道：“啊！我知道了，你故意逗我玩是不是？你呀，你个小淘气鬼呀，连你也拿我当猴儿耍，对不对？”缦儿睁大眼睛道：“谁逗你了？是真的！不信，你问太后去……”说着，又假装生气。
赵佶非常喜欢这个妹妹，最见不得她这样，于是赶忙过来哄她。缦儿噘着嘴，装着不理。赵佶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她逗乐。接下来，两个人又聊起了宫里的事。直到快中午时，缦儿才站起来告辞。临出门，她趁赵佶不注意，抓起那画稿儿就往外跑。气得赵佶撒腿就追，但眼睁睁地瞅着她逃脱了。在马车启动时，缦儿还露出脸来冲他挤眉弄眼，道：“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赵佶哭笑不得，有心去追，又怕人笑话。无奈他只好悻悻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