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查岗(1 / 1)
要按照上边的要求,他们应该是五人一组,每组顶岗六个时辰,定时轮替。可这帮人为了各自舒服些,并未按这执行,而是私自改为每组顶岗十二个时辰,休息十二个时辰。实际上就是白天顶岗,夜里混过检查之后,各找地方睡觉,哪儿还真的看守。当然,更糟的是夜里全偷着喝酒,这是军中积年的恶习,上边对此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依照大家的约定,今天又轮到姜文学这组顶岗了,他们要从这个傍晚顶到次日的傍晚。更巧的是,夜里喝酒轮流作东,又轮到姜文学备酒备菜了。因此,他早早的用车推了来。
李记钱庄是个大院落,前后大门都临街。自从官府查帐,就把后门以及整个门面楼的通道全都封死了,金库也贴了封条,让所有出入的人只走前大门。看守的五个兵丁,两个是门岗,两个守金库,一个是机动巡视。他们不光手持武器,腰中还挂着铜锣号角。只要有情况,锣号一响,城内的守军倾刻就会将这里包围,任凭是谁都插翅难逃。从人事安排上看,根本无懈可击,布置防守得十分严密。
今天换岗之后,姜文学便直奔了大门旁边的门房。这门房是值班人的值守点,同时也是五个兵丁临时休息的地方。这里原来是钱庄的人昼夜值守,现在全由姜文学一帮人顶替了。而姜文学又是个不大不小的伍长,他的职责就是在大院里随机巡视,因此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这门房里。
现在,天渐渐地黑下来了。远处樵楼上的梆子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一声铜锣响过之后,便开始定更了。此时,整个钱庄除了门口和门房亮着灯,院儿里一片漆黑。今天,天上阴沉沉的。偶尔还有雨滴落下,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风吹着落叶不时扫过人的头顶,直击着门窗和地面。不一会儿,果然大雨倾泻而下,其中还掺杂着核桃大小的冰雹。吓得兵丁们飞似地跑进门房躲避。
这时,门房里热闹起来。那四个兵丁分别叫马小五、牛小六、徐老七和李老吉。马小五道:“姜头儿,你备的酒放哪儿了?给我先尝一口!昨儿没喝好,李老吉买那破玩艺儿不行,准是酒底子!”李老吉不服气道:“你不是放屁?好好的酒,哪来的底子?”这会儿,牛小六从屋里抱出酒坛来,放在桌儿上开了封,舀出一勺尝了一口,道:“啧啧啧,还是这酒味儿纯,明儿我也买这个……我说姜头儿,你这是从哪儿买的?”姜文学道:“就从姚记酒坊买的,不贵!一坛才二十文!”马小五也尝了一口,咂咂嘴道:“是好酒!下回我也买姚记的!”徐老七和李老吉也分别舀出一勺喝了,都说这酒不错。
姜文学把酒坛封上,盯了他们一眼道:“别尝了,待会儿再喝,要不喝多了,上头过来查岗就麻烦了……”李老吉一脸的不屑,道:“这么大雨,查啥呀查?谁查呀?不如我们几个先喝了算了!完了找个地方眯会儿!”听他这么讲,那三个也在一旁帮腔。
这时,就见姜文学把脸一沉,训斥道:“我看你们这碗舒服饭是吃够了,想吃那不舒服的,咋都这样儿呢?这不是蹬着鼻子上脸?干啥就得守啥规矩,按理这酒是不许沾边儿的,我是体谅大家辛苦,都不容易,这才没言语过,可你们也得有自知之明呀!咋就越来越不懂事了呢……下着雨咋了?谁保证上头就不来?万一来了,一看岗上没人,我咋向上头交待?我看,大家还是老实点儿好!等过了三更天儿,那岗查过去再喝能咋的?还能把你们都馋死?不瞒你们说,今儿的菜准备得不赖,还买了三套鸭,酒管够!喝完了,没事你们干啥我也不管,只要天亮前顶上岗就行,这样儿,我还不够照顾你们了吗,还想咋的?还瞎闹啥?”见他发火儿,谁也不言语了。后来,几个人实在无聊,便围着桌子赌起钱来,把个房间吵得沸沸扬扬。
二更天时,雨小了许多,后来风也停了。渐渐的天空开始放晴,乌云散开后还露出了一弯月牙。此时,几个兵丁还在骂嚷着赌钱。马小五输多了,急于翻本儿,不住地催李老吉出牌。李老吉则不紧不慢地合计。马小五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的到底出不出?别老缩着呀……”牛小六道:“他得琢磨琢磨呀,你急啥?”马小五道:“他再琢磨,再磨蹭老子就不玩了!”徐老七翻了他一眼,道:“你爱玩不玩,谁请你玩了……”见他如此说,马小五立刻和他争执起来,几个人吵成了一锅粥。
这时,姜文学见时候不早,便使劲儿拍桌子喊:“都别吵了,别吵了,全给我滚出去转转,上头该过来查岗了!去吧,都快点儿!”见他这么说,大家才不嚷了,各拿兵器走出屋子。
三更天左右,从远外传来一阵马的奔跑声,接着就听有人说话。姜文学走到大门外,见张提辖正在向守门的马小五、牛小六问话,那两个诚惶诚恐地回答着。张提辖转脸看见姜文学,马上开始和他搭话:“里面怎么样了?”姜文学施礼道:“回提辖,里面一切正常,没啥事!”张提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道:“没啥事?你咋知道的?万一有事,你担当得起吗?”姜文学吓得浑身一抖,拱手道:“小人,一定督促下面的人,严格履职,请提辖放心!”张提辖嘿嘿一阵冷笑,道:“光听你说不行,我得亲自去瞅瞅去,倘或出了漏子,谁也担不起……”说着,他下了马。几个人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由姜文学领着前前后后都走了一遍。之后,张提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率队离开。
见查过岗去,几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们瞅着马队跑远了,便立刻聚到门房里。马小五道:“可熬到这时候了,他要再不过来,老子这腿儿都快站断了……姜头儿,还不快把酒拿来?还有那啥?啥东西?”姜文学道:“三套鸭,这玩艺儿可地道了,还是孙记的呢!”说着,将酒菜都搬了出来。
此时,几个人都有些急不可待,七手八脚地起开酒封,碗里倒上酒,撕扯着鸭肉,大吃大喝起来。一阵吃喝之后,徐老七道:“这鸭味儿不错,咋还大的套小的呢?”牛小六呷了口酒,讪笑道:“要不你外行呢,为啥叫三套鸭?就是家鸭肚里有野鸭,野鸭肚里还有小野鸭,因这才叫的这名儿!”李老吉斜了他一眼,骂道:“纯粹放屁!你们家的野鸭里还有野鸭呀?还在那儿不懂装懂……”牛小六不服道:“你说不是野鸭是啥?还我不懂,你说呀,说不上来了吧?”“老子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不然,你不又长学问了?”李老吉道。“屁!你知道,你知道个球……”牛小六翻了他一眼。
姜文学见他俩抬杠,便解释说:“最里头的可不是野鸭,而是天上飞的……”“大雁?”“不是!”“天鹅?”“不对!”“那是啥?”“家里养的鸽子!”“啊?”几个人都很吃惊,纷纷议论起来。他们聊过一阵闲话,也吃过些果蔬,接着便划起拳、行起令来。把屋里吵得像开了锅一般。
正热闹间,忽听院门被拍得山响。人们都吃了一惊,慌忙跑出屋子。门开后,发现张提辖领着人又回来了。灯光下,只见张提辖脸色十分难看,显然他已发现这伙人都喝酒了,气得他破口大骂:“真他妈的混账,我前脚刚离开,你们后脚就没了人影儿,还值着班喝酒,这还了得?说,由谁带的头儿?”
此时,几个人全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吭声。后来,姜文学站出来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没约束好这些弟兄,要罚您就罚小人吧!”张提辖用手点指道:“好哇,你还真行!谁让你这么带兵的?不知道值班不许喝酒?明知故犯这还了得吗,你以为我不处罚你们,就得寸进尺是不是?”姜文学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道:“小人知道错了,请提辖饶过小人这一回!”张提辖不住地冷笑,道:“你的事不用急,会有人处置你,既有胆子犯,就得有胆子当……”他用手一指那几个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儿不出事就算了,要有个啥事,我全扒了你们的皮……还有,下次再看见你们喝酒,一定军法从事,决不轻饶!”一顿夹七夹八的臭骂,唬得姜文学几个浑身哆嗦,谁也不敢言语。张提辖把威风耍够了,也骂够了,这才领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