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自作自受(1 / 1)
听他讲完,陆小乙当即来了兴趣,爬上那石头左看右看地喊:“老爷,少爷,这上头还真像啥东西劈的,是直上直下的口子呢!”黄文炳笑道:“不光那个,你再看看那石面儿上,还有字呢!”陆小乙道:“是有字儿,刚才小人在下头就看过了,只是小人认得它,它不认识小人……”“那是试剑石三个字!”黄文炳笑道。三个人围着两块石头,议论了好一阵子,才转到别处游逛。
北固山是由前锋、中锋和后峰组成的。在后峰的东南,清晖亭旁边有座高大的铁塔,也有人叫它“卫公塔”。三个人转到这里,便有些气喘吁吁了。陆小乙道:“老爷,少爷,我们歇歇脚儿好不好?”黄文炳道:“我也有点腿不听使唤了,不妨歇歇儿!”于是他们找了个阴凉处,且歇息且聊天。
陆小乙望着那塔上的精美图案不住的咂舌,道:“真漂亮,云水纹儿,莲瓣双雀,游龙戏珠,还有罗汉像呢!”黄有鹏也赞叹不已,道:“真的很生动,造型也美,这造塔的人该多聪明啊,真了不起!”黄文炳道:“在所有建筑里,佛塔最具美感了,哪里有了它,哪里的景色就好像有了灵性一般,格外的美……”
陆小乙问:“老爷,您说这塔是干啥用的?只是为了好看?”黄文炳道:“是盛佛骨舍利的,那佛骨全放这里头供奉……”“佛骨是啥?舍利是啥?”“佛骨就是修行的和尚,死后烧化的骨殖……舍利也是烧化后的结晶!”“听说那舍利就跟珍珠一样,对吗?老爷!”“有的差不多,不全像!”“您老见过?”“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和尚们为啥死了叫圆寂?”“那只是个说法儿,跟老百姓人死了叫老了一样!”“那和尚为啥不吃肉?”陆小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黄文炳乐呵呵地瞅着他,耐心地给他解答着。三个人歇够了,便继续往前走。
他们看过晁衡的望月碑,在梁武帝题写的“天下第一江山”石刻前议论了一会儿,而后便穿过“南徐净域”的门洞到了甘露寺,直把这里的前殿、后殿、老君殿、观音殿都游遍了,这才又转往别处。后来,当他们爬上飞檐凌空的祭江亭时,已是累得不行,只顾呼呼地喘粗气了。歇息了好一阵子,才把精神头儿缓上来。接着,三个人观赏起景致来。
祭江亭也叫北固亭,是北固山的最高点。站在这里,四周的山水风光可尽览无余。放眼望去,只见东面青翠的焦山在碧波中若隐若现,如披着轻纱般飘渺;那滔滔江水似万马奔腾般滚滚向前,一泻千里;朝西看,则见起伏的山峦重重叠叠,与天空融为一体;近看,清丽的金山色彩鲜明;远看,江天尽头的文峰塔隐约可见。面对眼前的一切,三个人都异常兴奋。黄文炳感慨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江山,真是太美,太壮阔了!”黄有鹏和陆小乙也不住地称赞,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地议论着。大家观赏了很久,黄文炳才若有所思地问:“有鹏,你知道这亭为啥叫祭江亭吗?”
黄有鹏想了想道:“我听说,当年孙刘联姻后,夫人孙氏就随刘备去了荆州,但后来又被孙权骗回了江东!后来孙刘翻脸,刘备夷陵兵败,夫人孙氏听到刘备病死的消息,心里悲痛欲绝,就在这里,设奠遥祭后,投江自尽……”说到这儿,他的心情忽然特别沉重。“是啊,这就是叫祭江亭的原因……江山娇媚,奈何总是用凄美的故事作点缀……让人好不伤感……”黄文炳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有鹏,那先主固为一代英雄,而孙氏之节烈义举又何逊于须眉,你我可否和诗几阕,聊表祭奠之意呢?”黄有鹏拱手道:“晚辈不才,愿尊前辈的吩咐,请您起首,有鹏从之!”黄文炳拱了拱手道:“那么就恕老夫不客气,先开头儿了!”黄有鹏示意道“前辈,请吧!”黄文炳稍思索了会儿,道:
甘露寺中承甘露,
临江亭畔常望江。
黄有鹏皱了一下眉头,马上合道:
念念魂索随先主,
几度梦里回荆囊。
黄文炳道:
闻君已赴奈何去,
妾亦无心做未亡。
黄有鹏灵机一动道:
漫漫冥途谈何短,
伴君怎会怨路长。
黄文炳想了片刻道:
昭昭丹心如日月,
如今岂惧祸与殃。
黄有鹏思索了一会儿,结尾道:
烟波滚滚无终始,
万古桑田总留芳。
对完诗,两个人望着周围的一切,都沉默了。许久,谁也没说一句话。这时,天色将晚,眼看日头就要落山了。远处如锦般的彩霞,将群山染上了最后一抹红晕。江中的点点白帆也逐渐模糊起来,只有山脚下的涛声依旧传来。三个人在这儿一直流连到很晚才回去。
再说白银海,自从听了侯亭的主意将钱庄搞乱之后,开始还很得意,继而便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侯亭已有两天没露面了,也不知银子准备得怎么样了。眼看离黄白两家对决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于是就让人去找侯管家,想一问究竟。
侯亭这两天也很烦恼,本想用阴招儿对付黄家,结果把自己也拖进了泥潭。从瓜州回来,他没敢把实情告诉白银海。在等牛掌柜消息的同时,自己也没闲着,走东家串西家,发动所有的关系开始筹银子。现在,他已在做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因为那牛掌柜虽答应帮忙,但实际上能不能办到还是个未知数,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一连奔波了两日,银子却凑了不满十箱,再加上牛掌柜那边没有一点回音,心里不免十分懊恼。就在他一愁莫展之际,白银海派人来找他,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议事厅。
两个人见了面,白银海从侯亭脸上便看出了事情不妙。到如今,侯亭也不敢隐瞒,只好把实情说了。白银海没等听完,就一屁股蹾在椅子上,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侯亭身上早已是汗水淋漓,吓得心突突乱跳。他想,一会儿东家肯定会骂自己,而自己这么多年在白家树立的威信,也因此一扫而光了。他低着头,不敢瞅白银海一眼,只是弯腰弓背地呆立在那儿,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沉默了许久,白银海才叹了口气说:“侯管家,你也别太着急了!事已至此,说啥别的也没用了,只能是看看有啥法子补救没有,李记钱庄的牛掌柜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是很有本事吗?”侯亭抹了把汗道:“他倒是答应帮忙了,可说的是活话儿,没说准行,据他自己说是很难,只说尽力而为……”听这话,白银海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说:“你说,咱就真这么窝里窝囊地败了?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这时,侯亭心里很不好过。自己跟着白家两代人做事这么多年了,还真没干过如此窝心的事。如果这次真的弄不来银子,过两天让黄家占了上风,往后自己还不被人笑话死?弄不好在白家的饭碗都玄乎!想到这些,急得身上又出了一层透汗。但这侯亭毕竟是有心计的人,这一急便憋出个馊主意来,于是马上信心满满地说:“老爷,凡事都在人为,我又想到个办法……一会儿我再回瓜州去,去找牛掌柜,这回非把银子弄来不可……”现在,白银海对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又不好说别的,只得勉强笑笑说:“我知道你点子多,能力强,也很有一套,既是这么有信心,那就去吧,争取早点把银子弄回来,我们和黄家对决的日子眼看就快到了!”侯亭道:“事情紧急,我这就过去,您就听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施一礼,便急匆匆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白银海长长叹了口气。他在前庭坐了会儿,想想没别的事,就去后宅了。
再说李记钱庄的牛掌柜,这两天也烦恼得不得了。整天伺候着官差对帐不说,有时还有皂吏找他问话。不是敲山震虎,再不就雷语唬人,偶尔还蒙他招供。虽说不是过堂,也不动刑,但跟那还有啥区别?为此吓得他整日提心吊胆,战战惊惊,人也比原来瘦了很多。虽说这是个城府很深,阅历很广的人,但在这强大的攻势面前,也只有招架之功,无有突围之力。他一面要应付官差,另一面还要和钱庄总号协调口供、互通消息、藏匿证据、转移证物、收买证人、左右打点、伺机行贿。所以这三两天撑下来,弄得他已是精疲力尽。
这一日,他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酉时。这时,官府的人也都走了。看看没别的事,正想回家休息一会儿。这当口儿,却见侯亭风风火火赶了来。虽说已是很累,牛掌柜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和他搭话。“老弟咋又回来了?不是告诉你这事儿难办吗?我看你呀,不如早点想别的办法儿,哥哥但有招儿似的,也早帮你了……你不知道,这两天,把我都快忙死了!我求求你了,你自己去想想别的辙好不好?”侯亭见刚进门他就说这话,一点也没生气,只是笑呵呵地瞅着他。停了停,牛掌柜忽然想起件事,接着说:“去年明州分号借你们钱抬盐价的事,你们那头儿把帐做好了没有?还有平江那边儿的事也得掩一掩!如果疏忽大意,查出漏洞来,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