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上司巡查(1 / 1)
且说扬州知府朱润卿,这日正在衙门前堂处理公务,尽了将退堂之际,有皂吏飞也似地跑到堂上。只见他气喘吁吁的,由于着急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半句话也讲不出,只把份公文举过头顶。朱知府扫了他一眼道:“有何事如此慌张,莫急!喘匀些再说不迟!”有人把公文递上来,朱润卿随手放在案边。那皂吏喘了好一会子,才稳住了心神,禀道:“老爷,小人刚才得到的消息,京里派了淮南东路安抚使孙保棠孙大人来我州巡查,人马仪仗已近北门,要我们去出迎呢!”“啊?”朱润卿吃了一惊,忙率众人离开衙门,心急火燎地奔了北门。
按照惯例,安抚使巡视所辖各州,事先要有通报,届时各州各县按仪规接待。像如此突然的举动,实属罕见,所以朱知府今日一边赶路,一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犯了何错,更不知是福是祸。
当这帮人抵达北门时,还没落轿,又有皂吏禀报,说孙大人已经进了城了,要朱润卿明日一早在衙门前迎候。朱大人听这话更是如坠雾中,也猜不透那孙大人演的是哪一出。无奈,他只好满腹狐疑地回衙。
原来,这朱润卿虽入仕多年,却为官清正,从不走偏门、拍马屁,干那曲意奉迎之事。因此,他连孙保棠祖籍在扬州的事也不知晓。若是别人那还了得吗,不把孙家门槛踏破才怪呢,那过年过节以各种借口、诸多理由、送去的银两就更不用说了。可是他倒好,连顶头上司的这点私事也不清楚,更不用说银子了。朱润卿的手下全都知道这回事,但见朱老爷这等清廉,一些人有心提醒他,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所以这孙保棠虽坐拥丰富的地利资源,却没有得着任何扬州地面上的好处,他私下里自然是不满和怨恨。只是顾虑到皇上对朱润卿特别赏识,才故意装聋作哑,不敢造次行事。曾经有两回,他抓住过失,参奏过朱润卿。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皇上不仅未怪罪,反而借别的因由赏了朱润卿许多银两和绸缎。这样,他更是不明就里,反而害怕起朱润卿来。因此这两年,他从未找过半点麻烦。不仅如此,他还叮嘱家人言行低调,谨慎行事,切勿惹着朱润卿,以免他背后在皇上那里拨弄是非。这样一来,反倒成了他怕朱润卿了。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奇妙。今天,孙保棠本想等朱润卿来,一起去府衙先处理公事,待了却公务之后再回去看望老太爷。但是没料到,他刚近北门便接着家里仆人的口信,说老太爷病了。他心里一急,留下个传话儿的官差,就急火火奔老家去了。
朱润卿哪里知道这原委,他回衙后,首先派人去询问孙保棠去了哪里,看馆驿里是否有人。下去的人转了一圈儿回来,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禀告,他这才恍然大悟。
第二天一大早,朱知府便领着众人在衙前迎候。卯时刚过,就见孙保棠的仪仗走了过来。那真是锣声响亮,旗帜鲜明。一排排,一队队的皂吏,手中持牌持棍,个个扬眉挺胸,威风十足。等队伍分开,孙老爷下轿,朱知府忙率众人行礼:“下官朱润卿,领全衙职众给大人请安,请大人恕我等昨日失迎之罪!”孙保棠忙双手搀扶,道:“尔等何罪之有,怪只怪我临时有变,才使各位同僚空走一回,歉甚,歉甚!”说着冲大家一抱拳,并示意大家平身。众人纷纷站起,垂手低头陪待在一旁。
朱润卿和孙保棠又寒暄了一阵,说了一些互相客气的套话,接着便一同走进衙门。在大堂上,朱润卿让孙保棠坐了正位,自己则在一旁陪侍。
这孙保棠年龄不是很大,顶多三十七八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白面短须,生了一双鹰眼。平素喜欢直视他人,尤其是下属,让人心生畏惧,不敢与他目光相遇。但是,他若见到上司或比他有势的人,态度马上温驯起来。那眼也迅速变成象眼,脸上也堆起谄媚的笑容,嘴巴更像抹了蜜一般恭维奉迎。不像看到下属那样拉着长脸,神气十足得像天王罗汉。
不知为什么,今天孙保棠见到朱润卿说话态度十分温和,还弯起了平时少见的象眼,脸上始终笑容可掬,亲切得像见了老朋友一般。这使得朱润卿及其下属们都很纳闷,因为和以往相比,在态度上简直是天壤之别。
两个人聊过几句闲话,就开始谈论公事,无非是地方吏治、税赋征缴、缉匪缉盗、官军团练等一干事务。他们议论了一阵,接着便吩咐各级官吏交接公文、核查账目、清点府库、发放赏赐等等。这一班人直忙到掌灯。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四天才将所有公务处理完。第五天,朱润卿又陪着查看江防,到乡野了解民情,慰问孤老,发放救济。直到天黑才回衙。
到了第六天,朱润卿以为孙保棠要转往别处去巡视,所以一早便准备为他送行。可是,一直等到巳时,也未见他身影。正要派人去询问,忽见一皂吏手持请帖走上大堂。说孙大人在喜悦酒楼定下了酒席,请他午时去赴宴。
朱润卿不知他还有何事,中午前便赶到了喜悦酒楼。
这是一处很有规模的酒楼,楼高三层,分若干雅间,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由于地处闹市区,平时扬州地面有钱有势者都爱来此聚会,有的是谈生意,有的是拉关系,有的是巴结权贵等等,是一处重要的社交场所。
今天,当朱润卿被人引导着走进一处雅间时,见孙保棠身穿便装正笑着向他拱手。“朱大人来了,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朱润卿施礼道:“大人在此,下官岂敢!”孙保棠笑着拉他坐下道:“在外面我等是上下属,如没了尊卑,便坏了规矩,让人笑话……在这儿是私下,我等是兄弟,我还得叫您一声哥哥呢,请切勿多礼!”朱润卿道:“大人太抬举下官了,下官哪敢与大人平起平坐,更不敢称兄论弟……”
孙保棠道:“看看看,又客套起来了,今日没有公事,只论私交,说实在的,我祖居此地,说起来您还是我的父母官儿呢!”说到这儿,哈哈大笑。朱润卿脸上一惊道:“以前果不知大人是扬州本地人,若知时,每年哪会不去府上拜望老小,听说老太爷也饱读诗书,我也更应早晚多请教些!”
孙保棠道:“您太客气了,当今官场谁不知仁兄清正,凡事不经公门之外,弟实在佩服,佩服!”朱润卿道:“我等身为朝廷职臣,上报皇恩,下安黎庶,尽心做事,小心做人,是应该的……”孙保棠感叹道:“我朝若所有官员都如此想,天下早好了……今天,我在这儿,替圣上多谢您了……”“哪里,哪里,此乃应该的,应该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客套间,伙计们早摆好了酒菜。
今天,孙保棠特意点了十几道扬州名菜——鸡包鱼翅,蟹粉,狮子头,烤方,肴肉,双皮刀鱼,炝虎尾,清炒虾仁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伙计们斟上酒,见没别的事,便都出去了。这时,孙保棠举杯笑道:“我等同为朝廷命官,虽职份有别,却实为一体,只因各有公务,平日少有会面,故一向有失亲近!今弟略备薄酒,借此良机,与兄同叙手足之谊,也不失向近之意!来,兄台,弟敬您一杯!”
朱润卿也举杯道:“谢大人抬爱,我当先敬大人才对!”“哪里,哪里!”孙保棠道,“我等兄弟,无须客套!”说着,两个人同时一饮而尽。接着孙保棠亲自斟酒布菜,殷勤得不得了。朱润卿一边客客气气地吃喝、聊天,心里却不住疑惑。由于猜不出下面有何事需要应对,所以这酒喝得很不自在,浑身都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