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遇刺(1 / 1)
风和景明帝都游,一声惊雷平地起。
虽然听见萧明玉,惹了闲气。不过,看着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帝都,九问还是满心欢喜的。回宫后,破天荒地传了宫廷乐师给他抚琴起舞。差点儿没惊掉陈锦荣几人的下巴,自家主子也有如此堕落奢靡的时候啊。
直到当夜有折子送进来时,他才散掉众人。雍王在请安的折子中说是已经启程,不过要绕道西线,年关跟前才能回来。九问虽不知她伐齐大计详情,却也跟着探讨过几次,隐约知道西线的长远战略准备,便提笔写了封密信,只写了两个字,“问安。”
九问记得九岁时,初次给王叔写信,他便发现他的信写的巧妙。“问安”二字后面是句号是说自己安好,若是问号则是询问她的状况。想到此处,不禁失笑。那时,自己这般幼稚,竟然因为这个沾沾自喜了半晌。不过最后,信还是给烧了,没有送出去。
他不知,自己此刻写下这二字时和儿时一样幼稚。
吩咐着素心快速送出去,素心回来复命时,却连同着素盏,带回一个晴天霹雳。
南六郡今春起便发怪病,于成人无碍,多见于婴幼儿,一旦沾上几无存活者。初时,郡守没有重视,后来大面积传播,这才着紧。又害怕上头问罪,便想着先行自己处理,却导致贻误最好的遏制机会。此时,南六郡几乎婴幼儿几乎夭折一半。有游走方士说是瘟疫,众人这才警觉,郡守快报估计再有三五日也便到了。
九问端着茶盏的手都颤抖了,无子孙后代,不生养繁息,大雍灭国也不远了。他本有长远计划,打败北齐后,遣人移居,不出三代,便可将其彻底同化,而最需要依仗的便是这代新生儿,二十年后他们正值盛年,最有影响力。
忍了又忍,还是怒不可遏,将茶盏砸在了素心素盏脚下,低喝道:“官员昏聩,素心监察不力。民间动向,素盏亦无察觉。居安不知思危,暗探司可还有存在的必要。还是朕太过纵容你们了。”
二女跪地不语,在九问身边多年,知道他最讨厌嘴碎话多的人。如今,也就陈锦荣没有彻底改掉这些老毛病,不过也收敛了很多。
“素心留守帝都,素盏你亲自去。此事不妥善处理,你二人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从暗司出来便没有回去的道理,八年前的素云素玉便是最好的例证。
江南六郡最为富庶,各大世家皆想染指,只是历年萧氏一家独大,独占了第二份,与第一份的国家公田不相上下。此次倒确实是个打开缺口的机会。
翌日早朝,九问便遣工部卫尚书,吏部侍郎王代天巡狩,整饬江南六郡一案,随行的有太医院国手二十人,草药五十车。
一月后,九问正在看江南六郡送来的折子,皆是疫情控制的喜讯。九问甚至有丝虚惊一场的错觉。微微后仰了下,身子靠在椅背上,让自己放松一下。不想素心进来打断了他,素盏传回亲笔密报:
疫情基本遏制,却并非人力而为,因近日天气微凉,暑热已过,寒冬未至,才稍有起色。年关之后春季传染病多发,恐会蔓延至全国。
“朕还真是小看了这些欺上瞒下的国家蠹虫。”九问突然站了起来,斜眼睨了这一摞报喜不报忧的折子。嗤笑一声,对着素心道:“你也看看。”
素心上前几步拿起案上的小布条,看的也是心中一颤。暗探密报都是越简越好,甚至会用些密语。而素盏如此胆大,说的直白详细,恐时态严重,不得不报了吧。果真,盏茶功夫便报上了第二份,却是和之前的一模一样。素心心惊,“陛下,连着两份同样的密报。当是江南有人拦截阻止,素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先帝最后几年每年都送四个暗探给九问,经过九问严苛考察,最后也只留下素心素盏两个,可见她们能力着实不错。而此事同时能瞒住二人,江南实力自是不可小觑。
初听这件事时,九问便觉事态过于诡异,却也没有想到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斯地步。如今帝都没有摄政王坐镇,便欺朕年幼无知吗。突然抬头道:“王叔什么时候能到帝都?”
“摄政王三日前传书,已巡视北边境、西边境,发信日启程回都。若是轻装简行,半月即到。”
“嗯,是最近的一次?”
“是。”素心刚应完,门口王德江便禀:“国师求见。”
九问身子康健,也不似文帝一样修仙问道痴迷丹药。若国无礼仪大事,甚少召见国师府人。今日国师突然主动造访,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九问虽然略觉烦躁,还是准了。
国师还是一身灰色道袍,仙风道骨仿似神仙临凡。身后跟着的小胖子徒弟,已经长成了个小少年,不过还是个少年胖子,依旧把那身道袍撑得鼓鼓的。
九问看着心里一舒,也没有先前那么烦躁了,温和地笑道:“国师大人有劳了,赐坐。”临了又笑着加了一句,“还有国师的小徒弟。”
少年胖子不悦地撇嘴,“陛下也未加冠,年长不了小道几岁。”
九问虽不大,却自幼身负重任,一贯的大人做派。看着少年胖子又是顶嘴又是小道自居的,先是一愣,再而爽朗一笑,一扫一月来的阴郁。
国师尴尬地笑道:“小徒愚笨。陛下莫要笑话。大雍遭遇如此大事,国师府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我和小徒打算去江南走上一回,特来请旨告假。”
国师虽在朝中,却是方外人士,所以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着,说话亦随口就来。他来不是请旨的,而只是告知陛下一声而已。
九问也未放在心上,笑着应道:“有劳国师。”转而对王德江道:“准备车马粮银,即刻送到国师府。”
“送到宫门口就行,我们即刻起行。”国师赶紧回道,也不谦让一下,又道:“陛下怜悯江南,不若再给些草药之类的。”
少年胖子嗤笑一声,国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师徒二人倒是和乐喜庆。
国师与王叔同出自不周山,先帝病重之时,王叔对他医术信任有加,连太医院老院正也对他礼让三分。九问将一切看在眼里,便道:“你二人轻车简行,草药不便携带。我写份手令予国师,着国师统领医务一事,其余人等皆配合。”
他本坐于案前,说话间便已写好,素心过来递给国师。国师接过后,道了一句:“那我便走了。”便转身出去。
少年胖子又是嗤笑一声,低骂:“没礼貌。”也没告退,跟着他家师傅转身出去。
九问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又觉得这是应该的,便继续低头思索应对之法,暗下决心,此事一过,便血洗江南官场。
此时,素心进来递上西北加急军报,从红绸的系法看来,是喜报。
举国无战事,哪儿来的喜报。九问微一愣神,便知别有内情。军报传送自成体系,自是比一般家书奏折更快。只有可能是情况紧急,有人私自动用上传天听。赶紧拆开一看,却是雍王从西线边境递回来的。
“六郡可封城。用萧即家事。勿忧即回宫。”
九问本已逐渐冷静下来,又见雍王军报,突然如醍醐灌顶般,便有了对策。萧氏的根基既然在江南,与这件事便脱不开干系。凭卫无疑岳丈一脉,怕是不足与江南萧氏对抗。如今之计,应是先控制疫情。若是封城,自家门前的雪不怕他萧氏不扫。“召六部以上官员,立政殿议事。”
江南富庶之地,朝廷大员即使没在那儿修建别院,还能没几门亲戚,所以也时刻关注着。再者,谁知疫情不会蔓延至帝都。攸关自己子孙性命,六部官员到的很快。九问提及封城一事,更是得到响应。最后议定:
江南六郡即刻封城。卫尚书办事不力,急速回京。着户部萧尚书总领江南政务半年。
九问仔细思量过,半年之后正好是明年春末夏初,疫情控制得当与否可见分晓。萧老太师本是要请旨亲自督办的,九问以年老不忍其远行为由留下他,有他和萧氏亲眷留守帝都,不怕萧尚书不尽心。且萧氏旁支觊觎族长一位的人不少,萧老太师不亲自去,萧氏内部即使不能和萧尚书互相消磨折损,也不会拧成一股作反叛之事。只是可怜卫无疑要先背一个黑锅了。
天色阴沉,北风呼啸。
九问站于檐下,伸手紧紧身上黑色大氅。犹记得幼年也在这儿迎过王叔。那日大雪苍茫,她踏雪而来,伸手接住正要滑倒的自己,身上的还有淡淡的茶香味。
五日前便该是王叔回帝都的日子,如今归期未归,反倒音讯全无。你会再次突然出现在九问跟前吧,九问想望入你深沉不见底的双眸内。
王德江一贯稳重,此刻却迎风奔来,“陛下,西线传书:雍王遇刺,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