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五月末的正午已经开始有点闷热，午餐时间过后，学生们都回到宿舍，也有的留在了图书馆，那里在夏天最热和冬天最冷的时候，空调都是开着的，校园内开始变得冷清，只有校园广播还像以往那样放着当时最炙手可热的音乐。刚刚把女朋友送回去，林小天还不急着回到后面那栋男生宿舍楼内，躺在床上睡上一觉。对于叶敏芝刚才不经意间提及的话题，他似乎又再次陷入了思索，心中骤然生起了那些大四毕业生才有的恋恋不舍的情愫。于是他想在学校走走，再看看他的母校。走到操场，当初刚入校门时正是在这儿军训并认识了他现在的室友和同学们。有时林小天的几个老乡还会在傍晚时分相约在操场上，大家围坐在一起畅谈理想，也会谈谈每个人知晓的关于家乡最近发生的事情；如果有人谈了恋爱，那么必须带着女朋友或男朋友到这里来见见各位，这就像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天的白天，操场是同学们上体育课和踢球的地方，而到了晚上，这里又变成了大学里重要的露天社交场所，尤其是在春天和夏天，操场上到处是一群一群，或是一对一对，唧唧喳喳，热闹非凡；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因为友情，或因为爱情，所有的青年人在月色之下相聚在了一起。和林小天来的最多的，当然非叶敏芝莫属，他在这给她过生日，他们一起许愿；他们坐在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找寻对方的星座；还有那个春天，细雨霏霏，烟雨朦胧，而整个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他们相拥、傻笑，并说着情话。
林小天这时走到了教学楼，在这里遇见了很多有趣的老师，上过很多堂有意思的课，这里有太多的欢声笑语，也有过面临期末考的种种压力。有时在课间的几分钟，在楼道间遇见叶敏芝，每一次都会觉得是个小惊喜，他们会简短的聊几句，说说刚才的课多么有意思，也会约定下课后在哪里等着对方。总之，大学的教学楼里也没那么枯燥，你总可以遇到你欢喜的人，总能听到让你开心的事。走着走着，林小天到了学思河旁，河水碧清见底，能看到小鱼儿没有方向的游着，河的两边站着两排粗壮的柳树，绿色盎然，长长的柳枝垂到水下，鸟儿们则栖在树枝上欢快的歌唱，在河的两岸上还架起了三座石拱桥，这里是个浪漫的地方，有些人上完课，背着书包便匆匆的走过石桥，看都没看河里的鱼，也没看那线条极其优美的柳枝，他们太不会解风情了，他们不懂学思河。也许只对于恋爱的人来说，这里才有意义，只有坠入爱河的人才能感受到这里的浪漫。林小天和叶敏芝就常来这里，有时一天的课程结束，他们路过拱桥时也会在上面驻足几分钟，身体靠着石栏，俯身看着水中游鱼，微风阵阵，吹乱了岸边柳枝和他们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着校园里的花香，林小天会在这时用手轻轻的挽着叶敏芝的腰，和她头靠在一起，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沉醉在暖暖的爱意之中，夕阳初露，红光洒向河水，映亮了两人的面颊。爱让世界变得更美！
林小天走着走着便停下了，对于他来说，这个学校每个地方都有着很多故事，都是关于青春最美好的事，难道他现在就要将这一切放入青春的回忆，离开这里吗？他也感情丰富，也会优柔寡断，他想保存这里的美，如果留下，他很快就会毕业离开，美终究会消逝；如果现在离开，去做那份实习，也许能在另一个地方留在校园，便可以留下这份美好。
“是的，离开正是为了留下。”林小天脑子里闪过这句话，顿时纷乱的思绪像释然了一般消逝的无影无踪，整个人精神抖擞。初夏的午间，阳光也略显浓烈，走了这么多路，浑身已经汗湿，他便径直的走向北边的图书馆。
两天后，周日的早晨，叶敏芝陪林小天去了车站，在候车室里，两人坐在一起，开始都一语不发，后来林小天开口说了一些到了那边后的一些安排，叶敏芝则在一边仔细的听着。当检票员喊检票的时候，林小天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着叶敏芝去排队检票了，这时叶敏芝才问一句：“下个月考试的时候就回来吗？”
“当然了，或许提前呢。到了那边就给你打电话。”林小天一脸严肃，很认真的回答。
“恩，如果不适应就回来。”叶敏芝立在那儿，嘟着小嘴，眼睛睁的很大，带着略微撒娇的语气说了这最后一句。
“恩，好。”
检票很快，结束后他们相互摆摆手，林小天便跳上了长途汽车。
车在城里开的很慢，可以好好的看看这座城，看看街道两边的建筑，还有路上的行人。汽车先路过市中心，这里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马路宽阔，路旁的花卉草木干净整洁，行人不算多，却车水马龙，两边高楼林立，诺大的玻璃窗反射着金色的晨阳，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白领们提着包，钻入那一块块巨大的玻璃盒内，在这里能真切的感受到这座城的脉动。林小天想起刚入学时，这里到处都是建筑工地，随处都可看到建成一半的大楼挂着“安全生产”的标语，马路上一半在施工，另一半可以通车，时常阻塞不通。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几年后，摩天大楼已经建成，宽阔平坦的大路也已修好，他也曾徘徊于这些装着玻璃墙面之间，想着有朝一日在这些带有艺术风格的写字楼内找一份工作，做个城市白领；甚至就在此刻，从车内望向窗外的时候，林小天还在幻想穿着西装，坐在这些写字楼的办公室内。这也情有可原，对于不在这里上班的人来说，谁不想在市中心拥有一份工作，在这些漂亮的建筑里有一个办公室。这就像一张镀了金的名片，可以大大提升一个人的身份，展示出来给朋友们看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可车还是继续行驶，林小天没有下车，他对正要去的那个世界充满了更多的希望。
车渐渐离开了市中心，稍稍加快了行驶的速度，开到了老城区，这里的建筑不够雄伟，最高也就五、六层，曾是十多年前的商业中心区，现在却依然繁华如初，这里更多的是小型的商店，没有一家像中心区那儿的大型超市，但种类齐全。从日常杂货店、专业的五金配件店，到地方特产店、礼品店；从时尚的咖啡店、主题餐馆，到小吃店、水果店，这儿应有尽有。路两边的建筑依然保持着上个时代的风格，树木古朴挺拔，主干道两边还穿插了几条石板铺成的小街道。从市中心到这里，对于坐在车上不睡觉的人，会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相对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林小天更喜欢这儿，他曾无数次背着包行走于这些街巷之中，他更喜欢在春雨朦胧的时节，打着伞，漫步在那几条石板路上。这个城市发展的太快了，从城市的上空俯瞰，新城区的大楼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蔚然壮观，老城区显得逊色不少；然而这里依然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一片区域虽然没那么新，但时光在此留下了痕迹，老城区见证了这座城走过的岁月，人们不会忘记这里。林小天在这城市读书快三年了，他爱上这个城市，爱的便是这历久弥新的老城区。
车速越来越快，渐渐离开了老城区，也离开了这座城。这次离开，不再是以往学校放假，离校回家；这次离开，是要去另一个地方，追寻心中的希望。他有些不舍，但又得把这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放在一边，老实的坐在车上，等着抵达那陌生的终点站。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为了理想而抵制住内心强烈的情感，他觉得自已经长大成熟，隐约觉得自己也挺了不起，因为那些书上和电影上伟大的人物大多是克制了情感才能成功实现理想。正是基于这种情愫，林小天有时也会热血沸腾，他会抬头仰望路边稀疏的树林和白色的天空，他很期待一切能顺利如愿。
然而车在途中，积极的情感总不是一路伴随，对往日的思念也时时会让内心变得复杂和忐忑不安。想起叶敏芝的微笑、撒娇和可爱的小动作，林小天多么希望她能坐在旁边，一个人有点孤独了；而实际上，在林小天对未来的憧憬中，已没了叶敏芝的身影，他们的想法差异太大了。有时林小天也会回忆起学校里经常去的图书馆、那些熟悉的小道、睡了三年的宿舍、那些静谧的角落，还有室友和老师们；有时又在脑子里浮现城里那几条能满足自己作为一个文艺青年的老街道。这些回忆扰乱了这次行程的好心情，甚至触动了离开的打算，而更大程度上，林小天还是很渴望获得那份实习老师的工作，两种心情的争斗中，那些回忆鲜有胜算。
当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越来越远，林小天的内心也变得平静了，甚至有点激动。那学校会是什么样的？在那会遇见谁？学生们都听话吗•••偶尔路边硕大的广告牌上，漂亮的模特张嘴欢笑，配合喜庆的广告词，确实能让路过的行人看着觉得高兴；一切都是美好的，那学校应该和想象的一样，肯定能遇见很好相处的同事，学生们当然也是听话的；他就这样想着，好似找到了安慰，他的身体斜靠着窗户，睡去了。
一阵晃动，头稍稍撞了车窗玻璃，林小天微微睁开眼，车在一个三岔路口的边上停下，路两边都是一排两层楼房，有些楼房的门面是商铺，有些门口坐着几个妇女在聊天，有些则关着门。车停在了一个小镇的街道旁，车上有乘客拿下行李离开车厢，大概是到站了。林小天打开手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车门关上继续行驶，外面看上去似乎有些闷热，街上空空旷旷，街道两边的树枝也安安静静，有些店铺关了门。小镇看上去比较宁静，毕竟是正午时分；而干净整洁的街道让这个小镇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
“这地方不错呀。”林小天想着，脸上浮着满意的笑容。
车拐了个弯，透过车窗远远望去，一个大门旁边的墙上竖着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新水小学”。终于到了，他要去的就是新水镇小学。
“师傅，前面新水小学停下。”
车门打开，林小天下了车，外面阳光普照，光线强烈，林小天没有很快适应，他用手遮了遮眼睛，眯着眼扫视周围。大门有几处生了锈，门不是现在各处学校流行的电子自动门，而是人工推的两扇大铁门。门的一侧是一排红砖砌的旧房子，看上去像是些教室，但透过干净透明的窗户，可以看到这些教室里空空荡荡，角落里堆着些杂物，这些房子应该很久没被使用了；大门的另一侧是一排两层楼房，风格一致，黑色的窗棱，白色瓷砖铺成的墙面，每一户都有一扇蓝色的大铁门，这些房子的阳台上晒着衣服，这一整排房子和学校大门连在一起，并处在学校围墙以内，必定是学校的家属楼，只有两三个铁门开着，显得有点冷清。
林小天稍稍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便迈开步子，迫不及待的走进大门。一条笔直的、长而宽的水泥马路通向前方，路的两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卉和灌木，在花卉的后面，还稀稀疏疏的站了两排小树。马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有些花也在怒放盛开，偶尔也会闻到丝丝的芳香，林小天仿佛走入了一个小公园。路的两边各有一排教室，和紧挨大门的那一排红砖教室有着同样的风格，只是这两排教室还在使用，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但还有老师走进这些教室里。林小天继续往前走，在路的两边，分别屹立着两棵足有两层楼高的松树，耸立在教室门前，枝叶茂盛，树下阴凉，是遮阳的好地方。离左侧松树二十步远的地方是一栋刷了绿色墙面的新教学楼，和这新教学楼平行的是两排和旧教室同样风格的红砖老房子，这两排房子被围墙连在了一起，镂空的围墙上爬着粗壮的葡萄藤，只有中间一个小门可以进去。门是开着的，林小天站在门外朝里望了望，里面是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高大的梨树，使得小院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了一片阴凉，边上还有三棵柳树，房子的一侧放了很多盆花，大部分房门都很破旧并被锁上了，只有放花那一边的三两扇门看上去还有人住。从院子再往前走，就是新水小学的操场了，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林小天停下了脚步，对于这新环境，虽然不如大学校园那么雄伟气派，却也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有岁月的痕迹，显得宁静安然；他挺喜欢，甚至觉得有亲切感，或许这里让他想起当年读的小学。只是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下面该往哪里走，去哪里报道，想找个问话的人，另外，肚子也咕咕的叫着。六月初的太阳虽不够火辣，但也把他照的流了汗，他皱了皱眉，茫然的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只见刚才走过的那个小院门口出来了一个人，拿着洒水壶给墙上的葡萄藤浇水，与林小天相隔不远，却并不能看得清楚，只能粗略的看出那人穿着白色衬衫，明亮的阳光照上去显得十分刺眼，忽而枝叶的影子遮盖了部分的光线，又显得十分的黯淡。林小天走向那小门，仔细看去能辨识出那是个女人，个头不算高，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身材略显丰腴，却也匀称别致，浇水时姿态婀娜、柔美轻盈。林小天禁不住边走边看，脸上还挂着微笑，他有一个温暖的、美好的预感。
“你好，想问个事情。”
那头乌而发亮的秀发转向另一边，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亮，正对着林小天；她的鼻子微微翘起，小巧秀美；鼻子之下的薄嘴唇稍稍张开，朱唇皓齿；大而明亮的眸子打量了一下他。
“哦，你好•••”这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说话时带着善良的笑意稍稍缓解了陌生人刚刚茫然焦躁的心绪，给了这位异乡客温暖如归的安慰。
“我是刚来的实习生，这里缺一个英语老师，我来带英语课的。”
“哦，是你啊，我们都听说了，你来的话，小卢就可以走了，她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早就准备辞职了，你还没毕业是吧？”
“快了，算是毕业了，”林小天顿了顿，说的很认真，眼神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偶尔看下后面的枝藤，他接着说，“如果顺利，应该会留下的。”
“才到吗？”女人纤细的手指捋了下耳边的碎发，依旧笑的温柔可人。
林小天像是刚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说:“恩，对，是的，刚在这儿走了一圈，找不到报道的地方，中午这里有值班的老师吗？问问情况。”
“今天中午是李老师值班，现在应该在那边靠路边的教室里，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说着指向那排旧教室。
“那现在去找他报道吗？”
“你的情况大概需要等下午教导员来上班，他负责人事方面的事情。不过你可以先过去问问李老师。”
“谢谢你，那我去问问。”
“不谢，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我教三年级一班的语文，你来就是带我们班的英语课，原来是卢老师的课。”
“那真好，一来就碰到同事。”林小天说着便朝陈丽指着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匆匆的结束这愉悦的谈话。
真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师，这位代课老师对于这个新环境并没有感觉到一种陌生感，像是从前来过一般，他感受到了这个学校独特的安详、恬静，让他觉得舒适、自由，这所校园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而这些正是他要找寻的，他觉得来对了地方。然后他又想到如果叶敏芝不来，那么他也许可以在这里找个像刚才聊天的那位女人，和她谈恋爱，然后结婚；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对于叶敏芝的感情已经变得如此淡漠。在这里，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就如想象中的一样，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美梦成真的喜悦，这增强了他的自信，他也感悟到那些电影和书里主人公常说的——人生真美好。这位大学生忽然又想到刚才忘了问那位住在小院里的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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