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18 章（1 / 1）

一个人之所以选择攀岩，有时是为了忍耐，可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出击。面对轻而易举即可击碎的魔障，势必势如破竹、把握良机。

间山，C省最西面荒山。四野一片瘴气，了无人烟。整段山路参天树木，放眼望去，一片迷蒙与阴寒——正是这个地方，曾经令徐珉伤透了脑筋。可现在，徐珉正攀登着这座山，他的前方，距离他大概十步远的，是惑帮现任老大齐桭天。

“小徐，快，马上就到了。”

徐珉接过齐桭天递给自己的水。

齐桭天转身背对徐珉，他的视野放到了山水之间，他举目四望，整个间山的苍凉尽收眼底。

“小徐啊，你说登到最高峰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出了满身的大汗，凉风再这么一吹，瞬时就清醒了。”齐桭天将身体放松着，他抬眼看到的尽是悬崖峭壁，这使他感觉威风。

“是啊。”徐珉回答，同时也移步走到齐桭天身边，同齐桭天一道眺望前方风景。他可以看到苍凉，亦可以看到凶险，他微微侧目审视面前的男人，对于男人将自己单独叫出来爬山的行为，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小徐，你蛮不错的，一直没被落下，耐力、体力都行，不像他们，一个个没骨头似的，不像个男人！”齐桭天猛然转过身，他面向徐珉夸奖道，俨然一副领导者的架式。“有我当年的样子啊！小徐，继续下去，你一定可以很出色。”

“哪里，徐珉怎敢和老大相提并论。”徐珉后退一步，欠身于高贵的男人。

永远都要让你的上司站在你的前面，要给足上司面子，不能和他平起平坐——这是惑帮的规矩，比任何一家大公司来得都要分庭抗礼。

“你很佩服我？”齐桭天目睹着徐珉的“谦卑”，他冷冷地问。

“是，”徐珉平静地解释，“十八岁就掌管惑帮，并带领惑帮闯下今天这样的天地——这是老大您无人可及的本事。”

齐桭天再次将视线放回到自然之中，一望无迹的苍穹仿佛也在为徐珉的“恭维”加注着燃料，齐桭天扬声大笑。

“小徐啊，你看这间山，大、奇、险。你闻，四周尽是树的香气。像这种地方，如果你是所有者，你会如何处理它？”齐桭天俯视悬崖下层叠的树木，居高临下的霸气似展翅飞鹰。

间山，可以算作是C省最荒凉的地境了。任谁大概都想不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这样一座美丽的山峦。徐珉尴尬地微笑着，他已经猜出齐桭天将他带到这里的目的了。

“我，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的方法吧。我一向木讷，看不出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利用价值。”徐珉扯谎地回答，他瞪着齐桭天的背部，只要一个推手，他可以断送齐桭天的性命。

齐桭天后退几步，他目视着徐珉也同样看着徐珉的眼睛，爽快地笑了。

“间山拥有者徐氏企业最新的董事似乎打算将这里开发成度假区。”齐桭天微笑侧目于徐珉，就好像在打量一个玩偶。

徐珉颤巍巍的身体随着风的吹动开始加严力度保护自己。他平静地回答，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嘛——”

“当初在徐氏，你怎么没有开发这里？这里很有利用价值不是吗？它或许可以给你带来丰厚的资金，帮助你把徐氏做大做强。”像一个判官一般，齐桭天审视着面前的下属，以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可能是我笨吧，没想到这些。”

“是吗？我还以为小徐是为了保守我的秘密才不动间山的。为此，我还感激小徐来着。”齐桭天猛得笑出声，半晌不言语之后他冷下脸，就好像在密谋着罪恶。如齐桭天一般，所有以帮派为生的男人或女人，当他们沉默不语时，他们只是在计划下一步要谁死。

“这里不能被开发，绝对不能！”

徐珉忽得睁开眼睛，一切为保护自己才竖立的警惕都被卸下——即使风加紧得吹，似乎将要把人吹倒。

“这里有什么，只有我和你知道。这里掩埋的死人，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也只有你徐珉才懂。如果徐氏要开发这里，势必会牵连出我——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你懂吗？”

失去了点头能力的徐珉，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发狠。

“徐珉，我对你很好吧？”齐桭天突然转换语调，极度温柔地问。

“是。”

“别做作了——我们都明明白白，我对你做的事情不能归为‘好’的一类。”齐桭天罪恶地微笑着，“我不断你的手，是因为我要你做事。一个残疾人，是没有能力做好事情的。而你，徐珉，我欣赏你，这，是真的。”

徐珉被迫抬起头，四野的一切他都看不清了。眼眶里，只剩下那个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人。他双手沾满鲜血，杀人不睁眼，老人、小孩，他没有什么是需要顾虑的。他所有的顾虑早就从十年前杀死自己亲哥哥的时候就用尽了。

“还是一个小学生，背着书包就敢跑到黑帮里。仰着头恶狠狠地盯着我，说命令也不过分地要求我教你功夫——这样的人，我欣赏；挨骂挨打从不做声，忍着痛护着自己的要害，默默记下谁是施暴者，眼睛里含着报复的欲望——这样的人，我欣赏；什么都可侵犯，哪里都可以打，偏偏巴掌忍不了。谁敢动你的脸一下，即使人家高你半头，你出腿就踢——这样的人，我欣赏。我欣赏这样的徐珉，你懂吗？”齐桭天含着欲望的眼睛在燃火，他所有的赞美与夸奖都像一把把尖刀，时刻都有可能借着风势送入徐珉的胸腔。

徐珉没有回答，他默默站在原地，等待着齐桭天抛出目的。

这一次，似乎不是站在被追问或被残杀的地步。这一次，似乎是站在无路可退、无门可推的地步了。

“这块地，绝不能被开发，任何人都不可以动这里。这里是我的恶梦，我不能动，别人也休想动！”齐桭天紧紧地握拳，他的冷冽使风都停止了嚎叫。“我要你以震风副总裁的名义去和徐氏沟通，买下间山，占有这里，不论徐氏开出怎样的条件。”

“我……”

“徐珉，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追求什么？”齐桭天转对徐珉所站的方向，他像一只静止不动的老虎，休养生息。“权力？地位？金钱？”齐桭天微眯的眼睛像一条被刀划开裂口的黑色变质猪肉，“这些我都给你，只要你许诺我。”

干枯的叶子飘落到徐珉脚下，连带着风的剧烈吹拂，它们像一群发疯的猫不断做着无规律旋转。

“你和宋祈森不和，对吧？”齐桭天逼近徐珉，他支起徐珉的脸，一副看穿一切的霸道。

“我可以让你的地位高于宋祈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我可以还给你。所有小弟任你差遣，包括宋祈森。“

齐桭天开出的价码似乎是算准了徐珉的内心，徐珉平静的外表压抑着惧畏的颤栗。

“只要你作为代表去说，徐氏也许会因为碍于你的面子而收回原定计划。徐珉，我欣赏你，但不代表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越权。你和宋祈森的矛盾我可以视而不见——至于应该怎么做，聪明如你，最好三思后行。”说完，齐桭天拍拍徐珉的肩膀转身离开。

落在脚下的叶子腾空而起，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徐珉抬头感叹着风的奇妙。

间山？徐珉轻笑着——这座险峻华美半参的山峰，哥哥决定开发它吗？哥哥很聪明，不是吗？这里如果被改建成度假村，一定会吸引不少情侣、家庭结伴来休闲，会给徐氏带来源源不断的资金业务——这些，原来徐珉就想不到吗？

不是想不到，是压根不能想。

这座山，猛烈吹动的寒风，遮盖着一具男尸，十年的时间，便是白骨吧。

诚如齐桭天自己交代的，间山是他的恶梦，是纠缠他十年之久的恶梦。梦里，自己的亲哥哥满身是血，向自己索命，手持铁棒，恨不能直插入自己的心脏，以此抵命——对于齐桭天而言，间山是他永远都不想涉足的地方，今天他是下了极大决心才邀徐珉一同攀登的吧？——想到这里，徐珉略微觉得哥哥做得对——在刺激齐桭天这一点上。

可是，自己要答应齐桭天的要求吗？他开出的价码实在诱人。如果可以重新恢复身份，在惑帮，宋祈森就无法对自己的命令说“不”。那么，揪出宋祈森杀害林霆轩的罪证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了。这对自己而言是极快达成目的的契机，自己没有理由不按照齐桭天的要求去做。

可是，去做了，徐凯跞怎么办？自己要和他面对面“打仗”吗？徐氏众高层从一开始就提议将间山开发，这在自己是董事时就已经被高层们纷纷围攻议论了。如果徐凯跞接受震风的收买提议，那么徐凯跞将要面对的，是徐氏所有高层的惊诧与责难。

风仍旧吹着，齐桭天大概已经下至山半腰了吧？

自己仍发着热，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到山崖之下。徐珉想起临出门前阿南的嘱咐，亦想起了徐凯跞放在自己枕边的字条：

“小珉，我尊重你的想法，只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药，一定要喝，要快点退烧，如果明天烧还没有退就去医院。”

徐珉将手抚到额间，他感觉冰冷、空虚。再也找不回温暖的感觉——这是今后徐珉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