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15 章（1 / 1）

被困在绝境之中的我，多么渴望可以抚碰你的眼睛，那好看的像星星一般的眼睛，我多想去亲吻。

躺在四壁斑白的卧室内，家，显然不像家。家中的人，不断做着永无止境的恶梦，在梦魇里狰狞着、痛苦着。

一根又一根的木棒结实地打在自己的小腿处，每一声巨响过后，自己的双腿都感觉似乎是断掉一般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痛遍及全身，从下而上，像一条窜流在自己体内的毒素，逐渐使自己对痛没有了知觉。在无知无觉的状况下，自己托着紫青的双腿往家挪步。不敢对哥哥说出实情，还撒谎说自己在体育课上摔了跤。哥哥似乎不相信，偏让自己脱裤子给他检查伤口。那是第一次，自己把心爱的哥哥推开，还佯装生气地撒谎说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跪在地上挨巴掌，像这样失尽面子、丢尽尊严的事情也是惑帮最乐于尝试的花样。一下、两下、三下，整张脸都肿了，像个红面馒头。忍着，不能说痛，否则就要重新挨打。第一天左脸肿得像个包子，护着脸回家，小心翼翼躲开哥哥看自己的眼睛，第二天又要接着换一边脸挨打。周而复始，锻炼自己的忍耐性和撒谎能力。

后来，练习跆拳道。面对高、重都比自己加倍的巨型沙袋，一个踢脚上去，感觉指甲都撇进骨肉里了。反复地打，反复地练，近而才可以不被别人打、不被别人练。到最后，自己千辛万苦爬上了最高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时候不用再做低声下气的事情了。那么，学着和帮里的人一样去走私、去贩毒、去杀人？为了不做这些，自己可以去反抗最高统治者，挨了拳头挨了暴打。最后老大说什么了？似乎是说他喜欢这样有骨气的男人。哪里算有骨气？一个有骨气的男人会带着一帮小瘪三去收高利贷的还款吗？

欠高利贷的人都是道上的，有些是一夜之间赌输了家产，更有甚者，是一个小时内反复借款，根本就是疯子。家里的老老小小，喊着哭着跪着求饶。自己能做什么？桌子掀翻，电器砸毁，对着人家妻子一个大巴掌上去扇翻在地。看着小弟们如此的讨债方式，自己能做什么？唯有堵住那些人家小孩的眼睛，不让单纯的眼睛看到自己的爸爸被打被抓。

这些事情，就是自己加入帮派之后急于逃避的事情。事实上，自己可以逃避。

三年前，离开惑帮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一开始，几个帮派小弟会带着家伙找上自己。可是是谁说过老虎被教养出师之后会吃师傅？自己可以轻易对付几个找事小弟，惑帮也没有再派人来找事。事情，仿佛可以就此收尾了。

拿起刀的那一刻，这一切经历重新涌现在自己脑内。疯子，只有自己这般的行为举动才可以称得上是“疯子”吧？

烁着银光的刀散着血腥及铁锈的味道，冲入鼻腔的那一瞬让人恶心反胃。可即使如此，自己仍旧举起了刀，朝着自己的手剁了下去。

往日，最爱看的电影，就是这般惊魂吧？

正当自己独注一掷，已经百无聊赖打算自我毁灭的时候，一个不知从哪端打来的茶杯敲到了自己的手腕。痛，手中紧握的刀下坠，茶杯粉碎，玻璃片划过自己赤.裸在外的手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第一，你的目的不能有碍帮会的和睦，不能损害帮会的利益；第二，以后不得再背叛帮会——这两点你必须牢牢遵守。如果有一条你胆敢违背，或者你两条都违背了，那么到时候我不只是要你徐珉的一只手，而是一条臂——是你的命。”

那之后，世界都黑了。

自己重新加入了惑帮，并且老大轻易原谅了自己的背叛，没有用帮规处置自己，相反的，只是说了区区几句警告。

是啊，只是区区几句警告。

帮派兄弟们的恭喜和善意的拥抱，自己似乎都看不清、感触不到，只记得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要离开自己的躯壳，一个劲儿得猛跳、捶打，在胸腔处发狂。

“不！不要！啊！啊！”床上的病人一直摇着头，大滴的汗液从额头流出，滚落于枕面，湿了整个枕头。他紧紧地攥着被角，力道之大几乎伤到了自己脆弱的手心。红色的血再次流落到洁白的被单之上，即使临旁的朋友一直没有停手地试图唤醒他。

像一个黑洞，自己被吸食了，所有的痛苦与恐惧在这一刻全部集中到一起，组成这一个长达六年之久的恶梦。它反复着，反复敲打着自己。痛，不只是身体的疼痛，还有心脏即将离别的疼痛。

热，汗液不断侵袭着自己，包裹着身体的炎热似乎可以将自己燃烧。自己不停地央求，希望得到片刻的安静，但梦，一直反复的恶梦缠纠着自己，自己快要死掉了。

窒息，窒息……

痛，好痛……

“求你！不要……放过我……哥哥……”他的眼泪从眼眶落下，不断摇动的头用尽最大力度摆动，但他仍然醒不过来。

黑漆漆的会议室，毒品的味道，一个又一个家庭的破碎，孩子妇女的啼哭声，男人们戏耍的声音，某人憎恶的眼神，枪声，无数的炸药地点，脚落地的声音，老人走向坟墓的步伐……

“通”。一个地点爆炸了，火燃着，烟笼着，小孩哭着，做父亲的在别人面前下跪着。

“不！不要！不要！”

“喂？都说了徐珉现在有事，不能接电话，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呀？”

被惊醒之后，徐珉先是感觉自己在重重地下坠，一瞬的坠落感之后，他看到阿南正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拿着自己的手机暴躁的说话。

也许是心灵感应，忍着剧痛的徐珉抢过阿南手握的手机。一股血腥味道传来，徐珉对着手机剧烈的咳嗽。

“小珉？”

一个温馨的声音轻轻透过听筒传到徐珉耳内，徐珉试图平静自己的慌乱。

“小珉。你回来好不好？”他瑟瑟地央求着，他不敢做任何要求，那样小心谨慎，似乎是在害怕徐珉果决的打断。“你回来，你不可以待在那里。算哥求你了，行吗？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我不会缠着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你的人际交往，我都可以不管。你可以找……找女朋友，你可以谈有未来的恋爱，真的……小珉，你回来吧。求你了。”

“不。”徐珉坚定的回答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一定要回来！”徐凯跞突然开始冷冷地命令，他不懂徐珉为什么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即使徐珉不喜欢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到黑社会里寻求安逸。那不是安逸，不是可以给他安逸的地方，自己一定要让他明白这一点。

“不。”

徐珉仍旧坚定着“不”这一个字，仿佛除了这一个字，他是失去组织语言能力的。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进去，我会把你带出来的！”

“不可以！”徐珉狂暴地对听筒吼，他害怕地握紧手机。

“我一定会这样做的。”徐凯跞平静地回答。

“不可以！你他妈给我听着：不可以！徐凯跞！”

电话断了。

“徐凯跞！”

徐珉仍然对着听筒大骂，直到听筒那端再也不会传出那个温柔的声音。像是世界都灰了，徐珉愤愤地将手砸到床板上。没有感觉痛，现在没有什么痛及得上哥哥叛逆带来的痛。

泪，无声地滑落，徐珉痛苦地紧握双拳。

“珉哥？”无法适宜如此反复无常的徐珉，阿南在旁瞠目结舌。

徐珉只是呆愣着，没有将视线落到阿南身上。

“珉哥。”

在阿南发出第二声呼唤后，徐珉抹脸擦掉了自己的泪，他认真地看着阿南，继继续续的话语从嘴角里流出来：

“阿南，这个人，就是我要你保护的人。你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帮我暗中保护他。他很笨，是个被人跟踪也不会有所发觉的笨蛋。还有，他很执着，一根筋，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他也许真的会来找我。这几天你多留意些，如果在惑帮的地界看到他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看着阿南疑惑的眼神，徐珉苦笑着，“他……是我哥哥……我欠他很多，我必须保护他。”

必须保护他，这样才能有信念生存下去，在面对一个又一个恶梦时，才会有求生的欲望让自己走出来。

“珉哥，我不懂你。这世界上别说一个普通男人了，就是拥有绝世美貌的女人，只要你徐珉说出来，老大没有一个是不满足你的。可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为了他，你再次走入无地洞？老大对你真的很好——这一点，阿南没想到。但以后呢？你的目的——这样不纯的目的。你！珉哥……人一生能活几年？下一次，失去手、失去手臂、失去……珉哥，难道你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徐珉微笑着，他拍拍阿南的肩膀，自己靠倒在床沿闭上了眼睛。

阿南知道徐珉在敷衍自己，徐珉根本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

“珉哥，退烧药我放这里了，你要记得喝掉。”说完，阿南无奈地走出徐珉的房间。

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是徐凯跞呀。当徐珉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只能去应对一切，然后护他周全——这，是徐珉无数梦魇之中唯一一条自愿选择的艰险，也是唯一一条能保其性命的自救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