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番外篇:锦照(1 / 1)
寰尘渺渺,转眼即是千年。
我站在罗芒殿上,落寞的望着那堵颓败的墙,长叹一声。
天数茫茫,终是把那一点梦里的床前明月光,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地上霜。
我叫明烨,小字锦照,是天帝的第二子,与大哥明炀,光烈大太子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三弟明耀,永昼三太子,四弟明炫,熙和四太子,三弟和四弟的母亲是现在的天后。
只是在永昼出生时,现在的天后还未嫁给帝父,未婚生子是有失德仪的事,以后身上便带了瑕疵,再无封后的可能。
于是现在天后便拖了她的好友济水女神过来充做永昼的生母,自己做了明面的养母,实则她却是永昼的亲生母亲。
这件事在天廷算是人尽皆晓,但却无人敢说出来,连现在的天后也只是在极为失态时,会失口说说此事。
永昼因自小被济水女神带去抚养过一段时日,对天后这个亲生母亲心里总有些隔膜,天后也对这个儿子存着些芥蒂,毕竟他是她的瑕疵,倒是熙和得尽了天后的宠爱,天后心里总归明白,这个才是她的荣耀,是她能光明正大宠爱的。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齐悦仙君时,她还在仙乐司做童子,管的却不是端茶奉水撒扫的闲杂差事,而是专管给各种弦乐较音。
只需轻轻动一下耳朵,一百张琴里那张琴那根弦走了音,她一耳就能断了出来,这实在算是一种极高的天赋,我那时觉得这件事简直神奇的不得了。
于是便总是三三两两的偷着往仙乐司跑,去偷看这个小童子。
跑了不知多少遍,塌破了仙乐司的多少门槛,我便终于和这个童子熟稔起来,她和说:“我叫齐悦,其实是个女童子。”
在听到那一句话时,我觉得我心底的那种深深的仰慕之情里,突然滋生出一种别样的东西来。
她和我说,她想做仙君,不想做仙娥,因为,做了仙娥,就不能继续留在仙乐司里弹琴了。
我心里也觉得,以齐悦的那份天赋,做了仙娥确实可惜了。
在我眼里,齐悦本是不适合装扮了,扭着腰肢,穿着薄纱去跳天宫舞的那种。
她只需一袭素衫,抱着一张琴,往我面前一站,就足够的风情万种、风华绝代了。
于是,我点点头,便和她一起圆这个谎。
几百年来,我们一起喝茶,一起在棋秤上捡棋子,玩的太投缘了,我索性敕令把我的罗芒殿就着她府上的一道墙,盖在了她的齐悦仙君府的隔壁。
这时天廷里暗地里,已有了些关于我和齐悦仙君的风言风语,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讲,只在背地里指指点点的,我相信清者自清,所以也不做计较。
有段时间这种传言太过嚣张,帝父便召了我,口中训说了几句,要注意言行检点之类的话。
“齐悦,不如让大家知道,你其实不是男的。”我回到罗芒殿便和齐悦商量道。
“锦照,其实我只想好好弹琴,所以,请不要拆穿我!”
我长叹一声,只好应下。
我也知道,齐悦仙君是女人的事若是被发现了,她不光不能留在仙乐司弹琴,而且极有可能会被贬下凡间,放了六世轮回,是连下等的仙娥也做不成的,我不想害了她,更不想失去她。
四弟熙和那时和我走的很近,后来,还拜了齐悦做师傅学琴。
“火族大公主赤炼,容姿绝世,德怀宽厚……”前来说媒的月老拿出一纸来照着念道。
我知道,这是帝父的意思,怕我成了断袖,更怕我成了白帝家的笑话。
所以我虽然是娶的赤炼公主,却要住到火族给我的封地里去。
临行前,我带人去了齐悦仙君府上,我说:“本君要奉旨去娶火族的赤炼公主,然后住到火族给本君的封地里去了,本君走时要把我的罗芒殿带上,仙君府上和本君的罗芒殿共用的那堵墙,本君想要带走,仙君可有什么异议?”
“好!”齐悦仙君从我身边走过,还有一句话细细的飘进我耳中,别人却是听不到的,“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锦照!”
我扯住她的衣袖,我心里本还有一句要说的话,“齐悦,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去火族了。”
她抱着她的琴,眼神落寞的看着我,这一句话,我终是没有说出口,我知道,她一直只想好好的弹琴。
不说,便永远听不到她的拒绝,那么,我就会当希望一直都还在。
不说,她就能在仙乐司一直弹琴。
也许,这真的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我差人扛走了那堵墙,我回头看时,齐悦仙君正站在那少了一面墙的府院中,也在遥遥的看着我。
风卷起她红色的衣袂,她抱着琴冲我淡淡一笑。
她那身红衣,本是仙乐司为我成亲时奏乐而全司统一定做的,我却只当她是为我穿的。
我也冲她笑笑,回过头来,两个人愈走愈远。
去了火族之后,我还住在我的罗芒殿里。
火族给我的封地在赤城,这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块阴阳不分的混沌之地。
我知道这是赤炼公主的意思,她不希望我再见到齐悦仙君了,而这个地方,齐悦仙君也确实不可能找的来。
五百年,我常常望着那堵墙,想着齐悦仙君就站在隔壁的院落中,一袭红衣,风卷起她的衣袂,她回过头来,冲我淡淡一笑。
赤炼公主在飞萤阁上弹琴,每过一百年,赤炼公主就来问我一次,现在愿不愿意娶她。
我冲她笑笑,赤炼公主便知道我的意思,乖乖的走开了,再等一百年再来问我一次。
直到那一刻,我听说,她为了熙和,竟连琴也不要了,
我才知道,我已经错过了,当年那句话,也许我应该和她说的。
也许说了,我得到的会是另一个答案,也许现在我和她的命运都会不样。
所以,我想去问问她,如果当年我和她说了这句话,她给的答案会是什么。
我一路上不停的安慰自己,答案是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问一问,心里有个了然。
我去了奈何桥,可惜晚了一步,也只是一步之差,她就已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俱忘尽了。
我失落的站在奈何桥上,我永远不会得到那个答案了。
转眼,又过了约六百年。
我没想到,在这个混沌不明之地,还能再见到她。
其实,缘分,是躲不开,也强求不来的。
再见了她,我才知道,也许,我从来都不需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在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就是这样的,明知道没有什么结果,还是希望再遇见,什么也不计较的只对她好。
从一开始我见到那个小童子时,我觉得遇见她是惊喜,我喜欢对她好,我不计较有没有结果,后来,这逐渐就成了一种习惯。
她这一世叫玉琅,已经不再弹琴,她要找的那个人叫汲黯,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