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七十二章 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二）（1 / 1）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我却仿佛被落雷击中，整个人都懵了。

没了？他的意思是，琪瑛死了？这是为什么？她做了什么，竟犯了死罪？为什么魏珠不让我再继续打听？上回见她，我们还说着相依为命的话，出去转了一圈，她怎么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九阿哥没有保住她，十二阿哥也没有想想办法，他们都知道琪瑛是我的朋友啊！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涌进了无数的疑惑和悲痛，我是得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整理一下我凌乱的思绪。

我向着我的屋子走去，琪瑛的音容笑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好像枉死的灵魂，在向着她最后的朋友，诉说着不甘和冤屈。

似乎只一个不留神，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的身子微微发抖，脑子却越来越昏沉，前方路边凌乱的落叶，竟然逐渐变得模糊。我的眼前猛地一黑，向前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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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屋子里烛光昏暗，幽幽跳动着。刚醒来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有些晕沉，然而几秒之后，我便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小若！”坐在床边的人猛地回过头，欣喜地望着我，是十三阿哥。

“胤……”我刚想开口叫他，却猛地住了口。

九阿哥，竟然站在十三阿哥的身后。

我一时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醒过来，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可是十三阿哥担忧的目光，还有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九阿哥，都依然存在，都在告诉我这是现实中的世界。

顿了顿，我还是对他们两个说：“给我倒杯水，谁能先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转身去拿了水，递给我之后，他还是站在床边，一言不发。我喝了几口，十三阿哥才对我说：“你晕倒在路中间，是十二哥和五哥路过，正巧看见你，就把你送过来了。十二哥说，他会知会皇阿玛一声，代你请几天假。小若，你这些天，就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太医说了什么？”我没有理会十三阿哥说的话，直直望着他，问他。

十三阿哥怔了怔，却似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太医说……你就是悲伤过度，没什么大碍。只是以后要尽量保持心情愉快，不然你的身子，会越来越不好。”

是啊，我心里的确是悲痛。又一个朋友，就这么忽然间，永远地离开了我的生命。

然而此时，我却还是哭不出来。或许悲痛到了极致，心里反而变得格外冷静。我看看十三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平静地开口。这样平静却没有温度的语气，就连我自己，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为什么会悲伤过度，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吧？”

十三阿哥似乎有些害怕我这样的语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一旁的九阿哥也没说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有谁知道为什么吗？琪瑛，她为什么会死？”我的语气，仍然平静得有些冰冷。

“小若，你身子这么不好，你先不要管这些了，先好好休息几天行吗？”然而十三阿哥却不正面回答我的话。

我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怀疑，仿佛有一股无名火，正从我心底嗞嗞地往外冒。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直视着十三阿哥的眼睛，再次问：“你老实告诉我，这事跟你，跟四阿哥，有关系吗？”

十三阿哥一惊，赶忙摇头：“怎么可能？我们都认识那个宫女，知道你跟她相熟，怎么会这么做？”

我又转头看向九阿哥，他弯了弯嘴角：“就我所知，跟我们的人也没关系。”

我冷笑了一声：“不是你们，也不是你们，难道是皇上做的？一个在宫里住了十几年的宫女，十几年都谨言慎行，按照规矩做事，能犯多大的错？她能做些什么，一转眼就被悄悄抹杀掉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琪瑛不是因为违反宫规被处罚的。一般的宫女什么也不知道，内务府的人顾左右而言他，魏珠说这不是我该知道的。

大家都藏着掖着，这事情就越发的不对劲。在琪瑛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女那么多，少了一个两个，可能没有人会在乎。但琪瑛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这么做不太明智，我知道我再多的努力，或许都只是徒劳，我也知道我最该做的，是不再过问这件事，甚至不再提起她，当作我从未认识她——可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就这么不管不问，就这么让她被紫禁城悄然吞噬。

终究我心底的善良还在，我还不是彻头彻尾的宫廷人。如果我也选择沉默，我的心，可能一生都不会安稳。

下定了决心，我便对十三阿哥说：“帮我查查吧。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却显得有些为难：“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件事？”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很少能够改变。我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的，你们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我不甘心。我没别的要求，就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若……你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我……你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好吗？”十三阿哥犹犹豫豫的，就是不肯答应我。

我有些不高兴，就算真的是康熙做的，甚至四阿哥做的，告诉我一声又会怎样？我知道我很固执，但是我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我不可能为琪瑛报仇，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于是我定定地望着他，再次开口：“十三，你觉得你不帮我，我就会开心了吗？就不会难过了吗？我一直在猜测和无知里，我会睡不好，吃不好，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时间久了我还是会生病。你觉得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十三阿哥张了张口，却没说一个字。半晌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满眼忧伤：“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会去查清楚。如果我查不到，会让四哥帮忙。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行吗？”

我也叹了口气。不是我想威胁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心里也很难过。我真的很残忍吧，不过是依仗着他对我的爱。

可我实在是太想知道真相。

顿了顿，我还是向十三阿哥保证：“我答应你，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然后我也会从此沉默，我不会去做任何可能有危险的事。”

十三阿哥这才点点头，微微笑了笑，虽然还是有些勉强。然后我转头，望着九阿哥，问他：“那你呢？”

一直沉默着的九阿哥，此时勾起了他的嘴角。我已经许久没见他笑得这么邪气。

“我自然会帮你查。小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挑衅，我看见十三阿哥的手微微抖了抖。

我觉得心里好疼，然而更多的却是疲倦。真的够了。这座皇宫里，人人都在争，都在斗，什么事情也不肯落后，踩着别人的血，把什么都丢了，谁又是真正的赢家？可是不争不斗，就没有权利地位，什么也不能把握，就像琪瑛，不还是一样得不到善终？

这皇城真是可笑，似乎怎么做都不合它的意。我也不过是幸运一些，仗着他们的保护，康熙的偏爱，才不用参与到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去。然而，我却依然没有多少快乐，我也越来越不明白，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前方我的命运，又会是什么？

一时间我谁也不想理会，重重躺倒在床上，背转身子向里，闷声道：“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若……”十三阿哥的语气中满是担忧，却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九阿哥却发出了一声轻笑：“那我走了，待会儿有人给你送饭。”说完，他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就渐渐远去了。

十三阿哥却又待了一会儿，嘱咐我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他会尽快给我消息，这才满是不放心地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远了，我才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的月光，怔怔地出神。月色有如冰冷的银镜，孤零零地悬在晴朗无云的夜空中，仿佛正安详而悲悯地注视着世间苍生。

小王子已经不在了，如今，琪瑛也走了。

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似乎就只剩了我一个人，就连那朱漆金瓦，都变得分外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