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二十九章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一）（1 / 1）
康熙走了，乾清宫安静了下来。虽然见不到十三阿哥是个很大的遗憾，但以此为代价，我拥有了很大程度上的自由，也算是值得了。
我隔几天就会偷偷去一趟孔雀园，同小王子说几句话。回去的路上，再悄悄拐去偏殿，找琪瑛和玉晴聊聊天。虽然我在书房工作了几个月，也认识了不少人，但还是觉得偏殿要亲切很多。
我跟琪瑛和玉晴，虽然不如跟月珊那样熟稔，但相比之下，还是比书房的宫女们要熟悉得多。岚槿虽然跟我一屋，但认识的时间也没有多长。而且两个人都要值班，一天里没多少时间在一起。我晚上一回去，不是有人来，就是闷在屋里练书法，也很少有机会跟其他宫女来往。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太想跟其他人有太深的来往。人多事多，防不胜防，我怕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我和月珊离开偏殿之后，又调过来两个新的宫女，琪瑛做了偏殿的管事。我做的玩意儿都还在，她们拿出来，说也玩不了那么多，我就拣了一部分拿走了，看能不能在前殿继续发扬光大。
我给了琪瑛和玉晴各自一只手镯，当做是相识一场的念想。不管她们谁是谁的眼线，但没有任何人真的伤害我，我也不会再去斤斤计较。我也给了梅姑姑一对手镯，她对我和月珊也算颇为照顾，不去考虑她是否有特别的目的，我只是想还了这个人情。
可惜宫女不能出宫，没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绝不想去招惹四阿哥。要不然，真想去看一看月珊啊。
想了想换了个折中的法子，练了这么久的字，终于派上了用场。我给月珊写了信，让小顺子找人送到十三阿哥府上。反正他自然有办法，不管是不是通过四阿哥，只要不让我跟那位爷直接对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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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跟琪瑛、玉晴三人在偏殿里聊天。
“凝若，自从你走了以后，这偏殿是越发地清净了。”玉晴打趣我。
“是啊，就算几位爷来了，也就在外面喝会儿茶，说说话就走了。以前的时候，咱们偏殿里多热闹啊。”琪瑛也附和着。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书房里也很无聊，皇上就在附近，放屁都不敢大声。”我托着腮帮子，一边点着头。
“呵呵，不过你还是没变，这张嘴还是这么能说。”琪瑛笑道，“前面虽是规矩多些，但好歹离皇上更近。像我们，可能一辈子也看不见皇上长什么样。”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怅然。
“别这么说，你们虽是看不见现在的皇上长什么样，但能看见下一个皇上啊。”我不以为然。
我话音未落，她们二人脸色就齐齐变了，琪瑛忙捂着我的嘴，看着四周有没有人。玉晴小声斥责我：“你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我赶紧摇头表示我不再胡说了，她们这才放过我。我好像是有点儿口没遮拦了，在这里议论主子，还是议论皇位，要是被人听见，真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凝若，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乱说了。”琪瑛还有些后怕，想了想却又说，“不过，我们也没见过太子爷，他似乎不来偏殿这里。”
“嗯嗯，我以后绝对要努力管住自己的嘴。”真是祸从口出啊，我赶紧向她们保证，一边在心里嘀咕，太子才不是下一个皇帝呢，最后的胜利者是四阿哥。当然，她们现在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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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聊多久，就看见一个小太监跑进院子里。
“凝若姑娘在这儿吗？”
是找我的？这太监我看着眼生得很，大概不是乾清宫的，是谁找我？我站起来，向他走了几步：“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阵：“德主子叫您过去，你随我来吧。”
德主子？是德妃？她为什么会叫我？我回头看了一眼琪瑛和玉晴，她们两人脸上也都带了疑惑，不像是作假，看来这事儿是与她们无关了。
我对着小太监点点头，就要跟他走，没走几步，却忽地心里一惊。十四阿哥的话猛地在我脑海中响起，现在皇上不在，岂不是整治我的大好时机？就算我有个三长两短，想来康熙也不会为了我，去责罚他的妻子吧？
我脚下顿了顿，四阿哥还在京里，我是不是应该想法通知到他？德妃看在她儿子的面子上，应该就不会对我下狠手了吧？可是……我真的，应该去找他吗？
就是因为这一犹豫，那小太监已经开始催促我：“凝若姑娘，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吧，别让主子等急了。”
“知道了，请公公带路吧。”我只好继续向前走，算了，我怎么说也是皇上近前伺候的人，德妃要真想弄死我，估计也得掂量掂量。我是实在不想再跟四阿哥有更多的交集了，先除去因为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关系特殊，我不想让十三阿哥为难之外，德妃要是看我不顺眼，十有□□是因为十四阿哥，要是四阿哥也掺和了进来，我看德妃一定会把我大卸八块，生吞活剥了。
终于到了永和宫，我不知道德妃想了什么法子折磨我。虽然我已经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她见招拆招了，但仍然不免一路上都在忐忑。
小太监领我进了屋：“德主子，凝若姑娘到了。”
“嗯，带进来吧。”德妃的声音响起来，带了几分气势。
我进去，恭敬地伏地请安：“奴婢凝若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嗯。”德妃拖长了声音，我本以为接下来就要开始“上刑具”了，谁知她话锋一转，吩咐她身旁的宫女：“纳丹珠，本宫觉得有些乏了，你扶本宫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是，娘娘。”一个宫女应声扶住德妃，德妃站起来，两人进去了里间。
我只好继续跪着，原来德妃想出来的法子，是让我罚跪啊。这罚得倒也不算重，但如果要跪上这么一天，难道我真的还能走得回去吗？
但是德妃是不会管我的死活的，我一直跪到了中午，双腿都快残了，德妃终于叫人来传膳了。
我本以为她会让我起来，好歹活动一下身子，谁知她在外间布置了饭菜，然后就吃了起来，好像完全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
吃过午饭，德妃又进屋小憩了，完全没有理会我。我默默地跪着，叹气又叹气了好几遍之后，决定给自己的脑子找点儿事情做。一来我双腿实在不好受，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二来也能打发一下时光，实在是太无聊了。
于是我就开始胡思乱想，白日做梦。我好好回忆了一遍我这还没过多少年，却已经足够乱七八糟的人生，现代，还有这里，加起来二十三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它们慢慢打磨成如今这个我——我找不到一个词，可以确切地形容我自己。而最后，我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十三阿哥忧伤又温润的眼睛，那微笑让我渐渐温暖了起来……
因为有事情可想，时间就过得快了。不知不觉夕阳就要落山，柔软的余晖透过窗子射进来，仿佛也给了我前行的勇气。
一个宫女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娘娘说，你可以走了，明天同一时间，再过来听差。”
“是，谢娘娘恩典，奴婢告退。”我恭敬地应道，心里却无奈地苦笑。看来，德妃这回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我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双腿早已经麻木，但我仍是扶着墙，慢慢挪了出去。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一秒都不想。
走出永和宫，我扶着外墙，等着我的腿慢慢恢复知觉。夕阳最后的光芒就要在天际燃烧殆尽，然后这世界又会沉入一片寒冷。我抬头望着天空，心中的无助悄然溢出。
真的越来越远了，我真的只想谁也不去打扰，也没有任何人打扰我，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可是，阿哥，皇帝，现在连嫔妃，也终于进入了我的生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等了好一会儿，我的腿终于恢复了知觉。我往乾清宫走去，寻思着是不是也应该做个“跪得容易”之类的东西。不然如果我要像天天这样，一直跪到康熙回来，那真的可以考虑去截肢了。
可我手工不好，自己做一辈子也做不完，于是回了屋，我就画了大概的样子，去拜托岚槿给我做一对。她听完我的解释，对我表示了一番同情，就答应下来。
我不能去找琪瑛和玉晴帮忙，省得不好解释，万一再让九阿哥知道，事情就会更加乱套了。
每到这时，我就加倍地想念月珊，她在回信里说她一切都好，也说了些生活琐事给我，字里行间倒是一片安适。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月珊比我幸福些吧，虽然她也只是从大笼子又进了小笼子，但毕竟还是要自由多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在那里能天天见到十三阿哥啊。一想起来我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可是我仍然不能做什么，我不能再伤害月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