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二十四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二）（1 / 1）
时光静静地流淌，我的心情也终于渐渐平静。院子里远远地响起了喧闹声，月珊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知道她心里定是紧张万分，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然后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四、五、八、九、十、十二、十四这些阿哥都来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远远地站在侧边，离其他人有好些距离，十二阿哥看见我，微微点了下头，当是打了招呼。
其他几人和另外一些我不认识的亲族，拥着十三阿哥向门口走来。十三阿哥似乎喝得有些醉了，走得不是很稳。远远地看见我，他就加快了脚步向这边走来，身侧的人忙扶稳了他。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眼中映着明亮的月光。我拼命压制着心底翻腾的情绪，仰着头看他，清脆地笑道：“新郎官那么着急想见新娘啊？以后你们日日相见，怕是会看腻了，何必急这一时呢？”
后面有些人哄笑起来，但是前面的几个阿哥都没有笑。四阿哥和八阿哥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却是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不过啊，想见新娘，可是没那么容易。十三爷，不如先说些好听的话，给福晋听听？”
他发亮的眼睛带着醉意看着我，嘴角慢慢带了笑：“好，你想听什么？”
我一下子怔住，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仿佛漫天的星辉，牢牢映进我的眼中。我一时失去了语言，后面却有人吹起了口哨：“十三爷，说什么都行，不就是些哄小姑娘的情话嘛！”
又有人说：“说吧说吧，别不好意思，我们可还等着看看新娘子呢！”
后面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了一会儿，十三阿哥挥了挥手，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有晚风吹起衣衫的声响。十三阿哥看着我，提高了声音，让整个院子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我发誓，我爱新觉罗胤祥，会一生一世，只爱着你一人。我会用全部的力量保护你，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难过，给你我所能给的全部自由、快乐和安宁，生死契阔，矢志不渝。”
他说完了，我呆呆愣在那里，呆呆看着他，心中的疼痛和温暖相互交织，最后却只剩了空茫。他的身后也是一片静默，似是所有人，都在为刚才十三阿哥说的话感到震撼。
片刻过后，院子里猛地有人爆发出了一声喝彩：“好！十三爷果真是至情至性！”
这话一出，仿若一声惊雷，众人都回过神来，喝彩声，称颂声，响成一片。
我也恢复了清醒，想哭却又不能，只是勉力保持着微笑：“十三爷好口才，这话说得，不让你进去是不行了。”我微微侧了身子，将门口让出来，“十三爷，可不能只是说说，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地做，好好照顾福晋啊。”
他侧头望着我，用只有我能够听见的声音郑重道：“我定会做到，如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他说完，就被身后的人们拥进了房中。而我，早已经不知该将怎样的表情放在脸上。
十四阿哥早就被十阿哥拽进了屋里。四阿哥经过门旁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茫然地抬头，他却已经进了屋。屋里的喧闹声响在我的耳边，明亮的烛光映得世界一片灿烂，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十三阿哥是不是正在挑起月珊的红盖头，又是不是在说着什么。
我不知道其他的阿哥和宾客们，是不是都进了屋，是不是正在闹哄着新郎和新娘。
我也不知道月珊听了刚才十三阿哥说的话，会怎么想，其他人又都会怎么想。
我只想逃，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心里好痛，好痛，这热闹的喧嚣，炸得我的脑袋像是要裂开。我只想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
我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声音终于离我渐渐远了，光也不再那么明亮，晃得我眼睛疼，我却忽地脚下一软。远离了人群，刚刚仅剩的，支撑着我走到这里的力气，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我没有摔倒，身后有人接住了我。可我的腿仍然没有力气，身子仍是软绵绵地向下滑去，身后的人赶紧双手扶着我，半跪在地上，将我靠在他的怀里。
“小若，你怎么了？”是九阿哥，他的声音焦急地响起来。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双手拽着他胸前的衣服，闷到他的胸前大哭起来，他似乎怔了怔，继而却紧紧抱住我，声音更加担忧：“小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仍然在哭，悲伤和心痛早已将我的理智湮没，“胤禟，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
“小若？”他明显地一顿，却很快意识到，我根本没有心力好好回答他的话。他将我背了起来，向外面走去，“好，小若，你不想在这里，那我送你回去。”
九阿哥叫了马车，抱着我坐了进去。车轮滚滚地向前，他紧紧地拥着我，声音似乎有些发哑：“大声哭出来吧，小若，这里没有别人了，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
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肆无忌惮地用他的衣服擦着眼泪。他始终紧紧抱着我，将头放在我的头上，偶尔会轻轻叹着气，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哭了很久，仿佛觉得心中的悲伤有所减轻。此外，我也渐渐哭得累了，便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他，声音很是嘶哑，茫然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九阿哥直皱眉头，起身倒了杯水给我，然后坐在了我对面：“你先润润嗓子。”
我喝完了水，觉得眼睛干涩干涩的，想到自己刚才竟如此失态，不由得有些发窘：“那个，真对不住，弄湿了你的衣服。”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直直地看着我，低沉着声音质问我：“你为什么哭？”
我怔了怔，他将上身靠近我，再次质问我：“你为什么哭？你在为了十三弟哭？”
他的感觉是如此的敏锐，可是我不能说，所有的一切我都应该放在心里。如果我说出来，会给更多的人带来麻烦。
九阿哥却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说中了吗？你喜欢上十三弟了，是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转了头，换了我平常对他说话的语气：“你成天就会胡思乱想，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一些从前的日子，忽然就觉得悲伤。他们也都成了家，月珊也不会再回来了，还有……你们之间，一些别的事，咱们可能，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九阿哥听了我的话，怔了半晌，却苦笑：“你说得对。希望这真的是你哭成这样的理由。”顿了顿，他又望着我认真道，“不过，即使不是，我也不会放手的，小若。即使你一生都不愿意嫁给我，即使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不会放手的。”
我心虚得不敢看他，却又不得不因为他的话心里一震。或许原来还没有什么，我就算欠他人情，也不过都是银子能还的。但是从这一天起，是不是就不再这么简单，是不是我会欠他越来越多，然后再也还不清？
我叹了口气，问他：“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他笑得邪里邪气的：“去我府上。”
“真的？”我吃了一惊。虽然这不太像话，但我还是相信他，绝对干得出这事儿来。
他一愣，无奈地看我：“你还真信了。”
“可不是信了，就你，还有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我白了他一眼。
他脸色一沉，却又笑得有些自嘲：“其实有很多事，我都不敢做。”
我不想去深究他话里的含义：“所以呢？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还能是去哪儿？你嚷嚷着要回家，我就只好把你送回乾清宫了。”他抱了臂斜倚在车壁上，仍是无奈地看着我。
哭了一场，我好像暂时地失了忆，想了半天，竟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跟九阿哥说过这样的话，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唉，看来你是都给忘了。”他摇头叹息。
“嘿嘿，我是贵人，自然是多忘事的嘛。”我又有点不放心，试探地问他，“我除了说要回家，没说什么别的吧？”我怕我脑子一短路，跟他说起现代的什么事儿，或者无意中透露了历史，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说了，你说了还是我对你好，所以你决定以身相许。”九阿哥眯着凤眼，笑得邪气十足。
我向后一靠，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你？算了吧，九阿哥，你就是想蒙我，也得编个像样点儿的说辞。”
“哈哈，你记都记不清了，又凭什么说我是在蒙你？”
“不可能，这不是我风格，我是死也不会说出那种话的。”我直摇头，却微微放下心来，大概我也只是跟他说了要回家吧，这样就好。
九阿哥皱着眉头问我：“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嗯，我只记得我从人群里走出来，不知怎么就遇见了你，然后就一直在哭，直到刚才。”我的确是没有半点印象，也不记得我说过要回家的话。不过这点应该是真的，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愿意待在那个，想起来就会难过的地方。
“不过，”我打断无奈地看着我，想开口说些什么的九阿哥，“乾清宫，不是我的家。”
他怔了怔：“你想回去你阿玛那儿？”
我摇头：“不是，那儿也不是我的家。”
九阿哥又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九阿哥，我没有家。那不过是我想象里的地方。”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九阿哥仍是紧紧皱着眉，穷追不舍地问我。
我掩嘴打了个哈欠，决意糊弄过去：“九阿哥，太困了，我要先睡一会儿，到了地儿叫我啊。”
九阿哥似乎想要生气，却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坐到我身边，拿了条薄毯子，仔细盖在我身上：“你睡吧，还有些时候才到，到时我叫你。”
他伸手揽住我，我没有拒绝，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我真的很累，累到浑身都在发冷——而他的怀抱，是这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