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飞扬跋扈(下)(1 / 1)
宴会在皇宫最大的殿堂举行。
金碧辉煌,是这个殿堂给沈衣琉唯一的感觉。
金黄色的墙上挂着无数奢华饰品,就连正前方的那副壁画用的也是金色的浮框。而那些壁画就更不用说了,栩栩如生,繁复如绳。而宴会上的宾客,都统一穿着宫廷式的礼服。一眼望去,觥筹交错,眼花缭乱。
深深的违和感让沈衣琉从踏入这个大厅时就不由勾紧了伊祁渊墨的手。
伊祁渊墨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目光柔和些许,“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嗯。”她知道该怎么办的,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沈衣琉弯了弯嘴角,示意他不必担心。
伊祁渊墨表情冷漠,可眼中却充满了浅浅的宠溺。
他挽着她走入人群。不一会儿,就有人举着酒杯迎了上来,是一个不显富态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典型的英国人。
而他一开口,也是标准的伦敦腔。
“威尔斯伯爵,您好。”
“卡文先生,好。”伊祁渊墨一开口,也是流利的伦敦腔英文。
沈衣琉保持着浅笑,脸上一副认真凝神倾听的表情。听到那位卡文先生扯了几句伦敦的天气如何如何,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卡文先生打量着清雅的沈衣琉,慢慢才问:“这位是?”
“我的情人。”伊祁渊墨说得坦荡,那一句“lover”听在沈衣琉耳中,莫名就有点心跳加速。
“你们很般配。”卡文先生含笑点头,但沈衣琉注意到他眼中闪过别的情绪,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古怪的尴尬。
很快,卡文先生就跟伊祁渊墨聊起了商业上的事情。沈衣琉则微微低头,将目光放到了四周。
尽管很多服饰都在电视剧电影里见过类似的,但此刻身处其中,沈衣琉将时空错乱感压到最低,认真悄悄地打量着。偶尔也在脑子里思量着那些衣服的内里,渐渐地,也觉得很充实。
而且,沈衣琉觉得,自从脑子里出现银色光团蛋蛋后,她的记忆力就更好了,而想象力也丰富不少。一些放在以前要默记很久才能一天之内不忘掉的图画,她现在可以记住一个星期;一些以前很难想象出来的东西,她现在一般都能胸有成竹。
她观察得专注,没听见卡文先生笑着离开时说了一句“凯西公主似乎很期待伯爵您的到来”。
伊祁渊墨自然也不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在他离开之后,便紧了紧相挽的手臂,柔声问沈衣琉:“要坐么?”
“去兜圈吧。”沈衣琉还不累,眼睛亮晶晶的。
伊祁渊墨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她。
在他生活了记不清时间的世界,女子虽然不若这个世界古代的女子那般没有自主,但还真不及21世纪的女子这么能干。在这里,大多数女子都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多数坚强。需要依附男人而存在的,很少。
而伊祁渊墨也很欣赏沈衣琉本身的执着和努力。
这个宴会来了许多人,即使男士的服饰相仿,但许多美人的风姿已经够沈衣琉很兴奋地欣赏了。偶尔,伊祁渊墨觉得沈衣琉对某件衣服特别感兴趣,他就会停下来和对方交谈。虽然他以前从不这样做,但此刻他的动作神情自然至极,让沈衣琉看不出半分勉强,所以后来她也能很自然地停下来和对方的女伴交谈。
只是聊服饰,就够两个男人在旁边从今天的天气聊到金融走势,再聊到明天的天气。
兜了大半圈,沈衣琉也认识了不少官太太,对她们几乎深入到骨子里的贵雅做派也有了更深的认识。觉得她应该要走累了,伊祁渊墨便牵着她到餐桌附近的休息区坐下,还递给她一杯橙汁,笑问:“感觉如何?”
沈衣琉拿着橙汁没有先喝,而是歪了歪脑袋,说:“很高贵,也很违和。”
这是她最大的两个感受。
“第一次接触最上流的宴会,不管是他们的服饰,还是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跟平时看到的交往的太不相似。偶尔还能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时空,去到中世纪的欧洲。”
“而且,这里的人比电影中演员饰演的贵族更加气派。我现在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大家闺秀’、‘翩翩公子’。这些好像深入到骨子里的气度,还真不是电视上多数演员能完全体现出来的。”
沈衣琉默默感慨,幸好大学的英文老师最爱伦敦腔,让她的口音也偏向伦敦腔,不然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去。不过……
“连翘,你好像经常出席这种宴会。”口音都那么纯正。
面对她微微的不解,伊祁渊墨轻轻一笑,“看起来像,就足够了。”
沈衣琉一怔,也笑了起来,“强。”
接下来的沉默并不显得尴尬。沈衣琉一边浅啜着好喝不酸的天然橙汁,一边整理脑海中的信息。而伊祁渊墨也时而看着入神的她,时而收放一下精神力。
这样的默契看在某些外人眼中,就有些刺眼。
忽然有侍者过来对伊祁渊墨说:“威尔斯伯爵,亲王有请。”
伊祁渊墨嘴唇微抿,看似平常实则冷厉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到某个角落,让那位始作俑者猛然一颤。可是,还没当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转回视线对他的女伴微微一笑。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好像眼底心里的冰块都消融成春天,温度不高,却让人心生暖意。
怎么可以?这样的笑容怎么可以先给了别人?
沈衣琉回以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她,“我又不会乱跑。”
伊祁渊墨嗯了声,笑着亲亲她的额头,这才随着那位侍者离去。虽然知道亲王找他不会有什么要事,但毕竟是寿星的宴会,礼貌上他是应该去的。
他是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女人能有多不见硝烟的战争,但身为天生的上位者,他也见过不少后妃争斗。他知道,地位越高的女人,往往心肠也越毒辣。
虽然他相信小琉璃可以应付。
史蒂芬·凯西最好不要有别的举动。
“杰克,父亲的生日宴会什么容许这种平民进来了?”
沈衣琉的思维被这样一句充满恼怒的话打断,她听出来,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抬头,看见的是一位身穿桃红色公主裙的年轻女孩,感觉不会超过20岁。只是,她画着古典妆容的脸上却有着极不相符的骄傲和厌恶。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听见自己的主人不高兴,女孩身后的仆人连忙弯腰回答:“回禀公主,没有邀请函的人士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女孩脸上怒气更重,厌恶地瞪了那位仆人一眼,旋即把眼光放在沈衣琉身上,视线越发冰冷,然后,一音一顿地说:“丑八怪。”
这真是不怎么好的意外。
沈衣琉脸上保持浅笑。这是大学做兼职锻炼出来的功夫,不管面前的客人多刁难,她都要在脸上挂着这样的笑,最持久的一次整整笑了一天,以至于到了晚上那抹笑容也没柔化。
现在只是面对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她自信还是能够应付。
不过,别人在说“丑八怪”,她没理由贴着笑脸回应。
然后,那女孩就生气了,两步碎步走到沈衣琉面前,重重地拿起装着一半橙汁的杯子又重重一砸,满意地看到桌上铺着一层散落的橘色污渍,她甜美地笑起来,话中的内容却不怎么好听,“丑八怪,谁准许你进来的?”
沈衣琉微微歪了歪脑袋,嘴角勾了勾,略带稚气的清丽脸庞显出一分好奇两分天真,语气还有些惊奇,开口叹道:“原来皇室还会将果汁叫做丑八怪啊,真是有趣。”
女孩一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说的是你!你这个丑八怪!”
沈衣琉轻笑两声,托着下巴看桌布上蔓延成人形的果汁,表情认真单纯,“唔,是有点怪。这位小姐,你对中国的水墨画也有研究?”
女孩看着她无辜纯真的面容,心里就一阵阵憋气和厌恶,十分纳闷:威尔斯怎么能喜欢这种连话都听不懂的白痴?难道就因为她是黄种人吗?难道只有她像迈克尔一样将肤色漂过才能得到他的青眼相待吗?
“我管你是谁,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女孩顾不上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食指指着沈衣琉,声音也拔尖了。
“为什么?”沈衣琉整了整衣摆,一派闲适淡定。
“只因为你是平民。”女孩仰起下巴,“你这样的平民来参加我父亲的宴会,简直就是对我父亲身份的一种玷污!”
沈衣琉微笑,目光不露痕迹地在周围被吸引过来的人群上扫了半圈,声音比往常要高出一些,“可是,小姐你的举止更像呢。”
“你说什么!”女孩脸上一红,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降低了。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投过来不喜的目光,她既羞又恼,看向沈衣琉的眼神也更加愤怒了。
要不是因为她总是听不懂自己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多说那么多?女孩将牙齿咬得很紧,眼睛已经愤怒地眯起一半,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此时,有年轻帅气的侍者过来低声提醒:“公主殿下,这位小姐是威尔斯伯爵的女伴。”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女孩一定要将这个没眼色的侍者当场解雇。
他的声音虽低,却依然能让一些耳尖的宾客听见。马上,周围的目光就有不少变成了淡淡的鄙夷。
史蒂芬亲王的女儿凯西喜欢华人威尔斯伯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一年来的追求更是狂热得让皇室差点蒙羞。如今就因为人家是威尔斯伯爵的女伴,便借机羞辱,还不分场合,简直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的确,跟这么个暴躁的凯西公主相比,威尔斯伯爵的女伴显得更有皇室风度。威尔斯若接受了凯西,那才不正常。
半生好评的史蒂芬亲王如果看到这样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勃然大怒。
一时间,人群中响起低低的絮语声。但没过多久,大多数人就各自离去。毕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丢脸的也不是自家女儿。
即便他人的鄙夷很轻很淡,也让凯西心生羞恼。她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气,直到大多数人散去,挪了挪位置,在别人看不见她表情的地方站定,咬牙切齿。
她的唇型很明显--b、i、t、c、h。
沈衣琉不由有点想笑,不理睬这位傲慢无礼的公主殿下,而是招呼刚才出言提醒的侍者,微笑问道:“请问可以将这位小姐的工艺品收起来么?”她指了指被果汁染了一大片橙色印渍的桌布。
侍者连忙点头,虽然好奇她为什么将脏了的桌布称为工艺品,但动作迅速而小心翼翼地用端盘将桌上的水果杯盏都收起,而另一只手也很快将桌布收起。
愤怒的凯西视线略过侍者手上满满的端盘,直接落到了沈衣琉身上的白色礼裙上。她虽然不喜欢白色,但她在市里最大的服装店的橱窗里见过这套礼服。因为堂姐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件衣服,所以她还记得它那令人咋舌的价格。
不可否认这套衣服给这个丑八怪增色不少,但凯西还是觉得这件衣服不应该套在丑八怪干瘪的身上。
目光无意碰到端盘上还有着三分之一红酒的酒杯,凯西在自己还没想清楚之前就着魔般伸手推了侍者的手一把,看到酒杯朝沈衣琉的方向倾斜,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已经笑了起来。
沈衣琉本就在注意这个跋扈的小姑娘的举措,当她伸手她就有了防备。如果她脚下是一双平底帆布鞋,那她应该可以很漂亮地躲过飞来的红酒。但事实上,她穿着的是被那位长发造型师强行套上的粉色鱼嘴高跟鞋,长达14公分。
对一个除了应酬才悲壮地穿高跟、在家里甚至光脚为主的懒人,她重心在后倾的同时就已经不稳。
沈衣琉脑子里甚至还在挣扎,是就这么柔弱地跌倒好一些,还是现在就甩掉高跟鞋率真地站稳好一些?
还没想好,就被某路人绅士甲扶了一把。
沈衣琉收起脸上的淡淡惊慌,再度换上浅笑,不动声色地把重心重新定在前身,然后才向好心的绅士道谢。而看清这位绅士的面容时,沈衣琉不由怔了一下。
“柯来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