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捉贼(1 / 1)
是夜,月朗风清。十五的月自然极圆极亮,丹桂的芳香弥散在空气中,倒叫人没了防备。
“来了。”穿着锦衣的男子微微颔首,顷刻间屋内尽是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男子倒是从容地在那太师椅上落座,捧起一只青瓷杯轻轻抿一口,而后也不看身边的丫鬟,只是低声道,“这茶泡得不好。”
那丫鬟战战兢兢,早就希望寻个机会逃离此地了,连忙道,“季公子息怒,奴婢这就重新泡一壶。”
被称作“季公子”的男子扬手,轻轻挥一挥,“去罢,细致些。”那丫鬟连忙端着托盘走了,哪还敢停留片刻。
且说这季公子,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自不必说。此时坐在椅上,却是眉眼含笑,薄唇微微上扬。
这季公子,意欲如何?见他一副胸有十足,甚至于有几分期待的样子,此时藏身于房梁之上的众人均是不解。
门外依旧平静,季公子左手置于桌上,轻轻扣了三下,众人当即做好准备。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多日不见,可还好?”季公子颔首,“好得很。”
片刻之后,终于有黑影从敞开的正门飞入。来人轻功自然了得,大约只有季公子才能正确捕捉到她的影踪了。
再看那季公子,此时却是站起身来,左手执着青瓷杯,笑意盈盈地看着来人,“怎的,此番只你一人前来?”
来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霜墨大盗”之一的染墨。“霜墨大盗”并不似旁人认知中的盗贼一般,只知偷窃。比起匪气,他们更多了几分侠气。
他们所盗的,俱是那贪官污吏之人。且到来前几日,会送书信于府上,几时来,将盗何物,一一写于那书信上。
然,纵是提前告知,各家都做了防备,也挡不住那神出鬼没的二人。这些年,从未失手。
这染墨,是女子。正是应了她的名字,出没时常常是一身黑,且以黑纱蒙面,江湖上基本无人见过她的面容。这人若是摘了面纱出入市井,恐怕也无人知晓罢。
“霜墨”二人今次只有一人出现,自然叫人好生起疑,更多的是担忧,莫不是还有后招?
染墨这时立于那季公子身前,那身段,自然能看出来是女子。再一开口,声音更是仿若天籁,“他病了。”
季公子双眉微皱,很快便恢复了原样,笑吟吟道,“真是可惜,不能尽数捉到你二人了。”
染墨不答话,转身道,“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替他取药。他却嘱托我来看你是否安好,现在药取了,话也带到了,我这便走了。”
话音未落,哗——却是一张网撒下。伴随着这网落下的,却还有漫天的白烟,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待烟雾散去,众人自四面八方将这网收紧,却看到那网中缚着的,赫然是那身着翩翩白衣的季公子。
方才染墨说话时,季公子将那青瓷杯置于身后,便是让他们做出这撒网的动作。为了瓮中捉鳖,捉住“霜墨”二人,这张网使了特殊的材料,更是织得异常大。
季公子垂首,未曾开口。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了丢了面子才不言语,便也不去询问,收了网,齐齐退了出去。
待到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季公子这才抬了头,看不出表情,时常带笑的眼此番也不再上扬。
无人知晓,季公子笼在衣袖内的左手里,摊着一张白绢。
赵相府内,灯火通明。当朝丞相赵宣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季公子道,“如此说来,季公子竟未捉住那二人?”
季公子作揖,不卑不亢道,“此番只有一人,染墨,前来。”
赵相提起嘴角,似笑非笑,“可季公子连这一人都未捉住。”
季公子略一低头,“这贼人甚是狡猾。”
赵相这时已是朗声大笑,“哈哈,季公子所言甚是。那信上写了来取夜明珠,最后却只是折损了一朵雪莲,实在是狡猾啊。”
季公子抬了头,依然是眉目温和的模样,“这次的报酬,季某分文不取。”
赵相亦是爽快之人,摆摆手道,“只是一朵雪莲罢了,可比不上那夜明珠。至于报酬,本相自会差人送去府上。季公子不必担心。”
季公子作揖,答谢道,“那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丞相大人。季某,这便先行告退了。”
赵相招手,“来人,送季公子回府。”家仆应声而出,季公子道了谢,便随那仆人出了丞相府,上了马车。
丞相府的马车果然宽敞舒适,季公子靠在一方软枕上,借着灯光看那白绢。
白绢上书,“淳儿爱徒,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仅此一十二字,连落款都不曾有。
然,季公子却知,这书信来自何处,由何人所写,又是写与何人。不说那隽秀的字体,便是那独特的墨香,就叫他在片刻间分辨出来。
尚且来不及回味,便听见那车夫道,“季公子,到府上了。”
季公子也不应,只将那白绢仔细折好了,置于袖内,这才施施然下了马车,对那车夫道一声,“多谢。”
而后立在路边,望着那马车离去,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直至那马车驶远,连尘土都看不见分毫,季公子这才转身,朝正门缓缓走去。
季府与赵丞相府相距不远,是一处新建的宅邸。这主人,自然是近来备受各达官贵人宠爱的季公子。
季府此刻亦是灯火通明,季公子未及走到门口,便有丫鬟迎上来。那丫鬟年纪尚小,却聪明伶俐,很得季公子喜欢。季公子亲自给她起了名字,唤作“云儿”。
云儿见季公子回来,便快步上前,搀着他,倒叫他显出不似少年人一般,竟是生了几分老迈之气。二人也不言语,在众家仆的问候声中进了屋。
季公子在桌前坐下,云儿关了门,随即走到季公子身后替他按摩、捶背。
片刻后,云儿见季公子眉头展开了些,这才开口道,“公子,今日那贼,莫不是没捉到?”
季公子点头,不言语。云儿也不觉意外,继续道,“那公子是想捉住他们,还是,不想?”
这下季公子恼了,拦着她的手,烦躁道,“不知。你出去罢,唤霜儿进来,伺候本公子宽衣。”
云儿还未曾见到季公子这番模样,有些担心道,“公子可曾用过晚膳?”
季公子彻底怒了,站起来,伸手一挥,桌上他最爱的那一套青瓷茶具摔得粉碎,“本公子叫你出去。”
云儿这才匆匆忙忙退下,“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出去,叫霜儿进来。”
待云儿出得门去,复又将门“吱呀”一声带上,屋内却是静得吓人。
季公子仍旧立于桌边,捏着掌心里那块绣着朵云彩的白绢,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