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毕业后没工作的日子,秦京习惯睡到自然醒,睁眼看了眼床边的闹钟,下午一点三十七分,距离秦念上班时间已经过去四小时三十七分钟了。
姐姐在努力赚钱,妹妹在浪费时间。
秦京自嘲的一笑。
她出门时已经快三点了,太阳挂在天上,感觉到一丝暖意。她打开手机GPS查到同样处于城西的研究中心距离秦念宿舍不远,她直接步行过去,正好省了一笔车资。
抵达研究中心的时候,秦京终于知道为什么v会指定这所研究中心做第一个推介的建筑。
这所心理精神研究中心虽然启用时间不超过半年,它并没有呈现一种城市新落成建筑常见的特点:水泥、钢筋、反射玻璃组成的奇形怪状,从外观看来,它是由五座巨大的楼塔和富中国特色的园林墙壁构成一个五芒星的形状。入口在其中一个塔口,走进去是结合宫廷风的现代化建设,全自动化的访客登记和导赏为它的现代化形象加分不少。
秦京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给特别的装饰拍个照片,不知不觉就走到五座塔中间一个超广阔的草坪地。看护带着几个穿着病服的人走过,秦京心里有点毛毛的,赶紧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下。
她身后是一个人工喷水池,水柱伴随着柔和的音乐旋律此起彼落,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扭过身子去欣赏。
喷水池的另一边有人在遛狗,那人背对着她靠着喷水池坐在草地上,三只大型犬只在他身边追逐着,抢着将那人扔出去的球咬回来。
那狗,她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品种,反正就是毛多多、狗壮壮。
秦京是不喜欢动物的。她小时候也养过金鱼乌龟,但是都不长久,死了她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而她却做不到。她凡事只有三分钟热度,那股劲儿过了,就不再热衷于那事物了。
她心性不定,偶尔看见别人在逗小狗玩就忍不住心痒痒。
于田这么说过:「如果有哪天,我瞧见秦京能够和她的日记本以外的东西朝夕相对一整年没说个烦字,我就心服口服,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当然,我是赌她绝对成不了的。他人就是太过于三心两意,耐不住单一枯燥的生活。」
事实证明,于田还真的很了解她,她确实无法跟什么东西天天看、天天见而不觉得无聊烦躁的,包括任何物件,也包括人。
她看着那个熟识但陌生的背影,按下快门,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换做是从前的秦京,她大概会站在原地思索一番与那人的交情,左右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招呼,最后定然思索不出个究竟来,要么迟疑到被对方发现,互相问好后无言相对,然后尴尬道别,要么就是那人在她磨蹭间离去。
人生并不是电视剧集的八点档,不会有那么多命中注定和巧遇。她并非几年前那个看见帅哥会忍不住主动靠近、装模做样期待对方主动跟她搭话的小女生,那些过多的期待和无谓的想法早已在不经不觉间消弭殆尽。而今她只是一个为了自己日后人生在奔走的小女人。由此一想,将心己己,她大概也可以理解那些事业为天、轻易不敢向到手的缘分低头的女人,究竟抱着什么心态。
盛乐换下白长袍,抓起蒋南送过来的车钥匙和钱包离开办公室。沿着走廊直走拐弯就差点撞倒迎面而来的人,幸好来者及时止步往后退了一步,他往右边错开才不至于撞上。
秦京脸无表情,略略瞪大的双眼告诉他,她对在这里看见他而感到诧异。他咧嘴笑着,右手五指张开对着秦京尚未回神的脸左右挥了挥:「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是特地来这里找我的,意外碰到不给我打招呼,估计我会伤心哒。」他拉长尾音,朝秦京抛了个媚眼。
盛乐在这里,蒋南应该是结伴来的吧。
她真不会蠢得以为这是老天送给她的大好姻缘。
她也礼貌的笑着:「你应该高兴我不是来这里问候你的。」
「那是。」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盛乐也不甚介意,食指在虚空往秦京身后通往草坪的方向点了点:「你从那边过来,应该看见蒋南吧?」
「我视力不好,真没看见。」她敷扯开话题:「你到这里来有事干吧?我就不打扰你啦,先去忙吧。」
「哪有的事。只是要把那个不听话自己跑出来遛狗的弟弟安全送回家而已。」
他语气轻浮,似乎在开玩笑,但神色又很认真的在给她解释。盛乐此刻给她的感觉与张国荣竟有几分相像,俊朗的脸上带着笑容,他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接近颓废美的气场。秦京总觉盛乐内心并非如同外表一般开朗,怕是背后也有什么故事。只是这个时候,她自顾不暇,义务心情干预别人的私事。
盛乐的话让秦京想起表姐婚宴那天一直尾随着蒋南的壮汉,还有昨天梁子胜丢下她们姐妹俩专程送蒋南回家。她想,蒋南大概是生活在一个保护欲极强的家庭里,难得他没被养成奶瓶男。转念记起那年那个少年用有点骄傲,有点得瑟,有点兴奋的表情语气跟她说:「我的GAPYEAR,你的Graduation Trip,反正没有目的,我们就一起玩吧。」
和Neil在一起的画面太过于美好,美好得那份鲜明悠久不退,几年过去还牢牢扎根在脑海最常用的记忆库。她
无可否认,秦京是个矫情又别扭的女人,她喜欢装,装淑女、装勇敢、装坚强。这个世界的大众能够接受什么模样的人,秦京就努力塑造出这么的一个形象。但是她的装,又是那么的真实。她不矫揉造作,不会跟你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已经全部都忘记了。那些值得珍惜的过往,一直被她小心翼翼的埋藏在心里面,因为那些回忆,才成就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秦京。
她也不正面回复:「你忙,你忙吧。」
盛乐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不期然想起昨日瘫坐在客厅动也不动、毫无经理的蒋南。
他下班回家进门的时候,蒋南察觉门边的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或许我真的不喜欢她。」今天院里来了一个怀疑有精神问题的连环虐杀犯,警察方面请求他帮忙观察那疑犯,做个详细的心理精神分析。蒋南此时此刻的神情,和中心里那个叫赵海波疑犯相差无几。
又犯病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夹在左手拇指和食指间,带点痞气的挨着蒋南的右肩坐下去,垂首深深的吸一口烟,憋住呼吸几秒钟,再吐出来,在淡淡的烟雾中,他将烟递到蒋南嘴前,问:「你现在抽烟吗?」
蒋南想也不想就摇头。
「记得吗?八年前是你拿着一条烟跑到我房间里,迫我随你一起抽的。」盛乐声线平淡并无起伏,双眼望向前方,仿佛还能看见当年两兄弟手里各自拿着烟,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吞云吐雾的情形。
「那时候你都快要死了,若发了怔、过不了那堪,这么就一辈子了。」蒋南左手略发力,撞了下盛乐的右肩,语气低迷显得有些愧疚:「那件事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儿,要算帐还是我的错,我那时候还是太嫩了,觉得全天候守着就是护她周全,岂知那些下作的会选择那样下手。」
盛乐摇摇头,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你第一次拒绝抽烟的原因是什么?」
蒋南察觉他不喜欢这个话题,沉默良久,将脸埋在双臂中,然后忽然抬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意识到那是在问他问题,略一思索便闷声道:「所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她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她尤其不喜欢烟味,可我还想她多看我一眼。」
盛乐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三年前的你想,三年后的你呢?」这次他没有等待蒋南的回答,径自说:「成为老板的你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他们说你狠、你绝,可我从来觉得你成功只是因为你任性。是那种认可自己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任性。蒋南,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
你只要有目标,你非成功不可。
蒋南,你就是这样的人。
任性,但有本钱。
「我是病了吧?」蒋南忽然笑笑:「叫相思的病。」
「正确来说这种相思病只能活四年,熬过今年年末你就重生了。」
这边兄弟说的话,当事人之人的秦京自然不可能听到。她回到秦念住的宿舍时,秦念还没有回来,秦京想也没想就在楼梯那坐了下来,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了白色的外套,连忙站起来,站着又等了一会,最后给秦念打了个电话:「姐,我现在走了啊。」
「去哪里?」
「回家啊,我觉得今天拍的照片够我写文了。」
「那你小心点,到了给我发简讯。」
「好,掰掰。」
刚挂上电话,于田的电话就到了:「秦京你丫又跑哪里去了?电话都漫游了。」
「嗤!你还说。打电话给我干啥?到时候电话费贵死你付啊?」
「边去。」
「我正要回去呢。说吧,找我什么事?」
「找你吃饭啊。」
「你还是自己吃吧,我回去起码要五小时。」她未待于田回话便问:「于田你诊所是不是有合伙人啊?」
「有啊,怎么了?」
「你给介绍的话,合伙人能打折么?」
「到底怎么了?要心理医生不会找我啊?」
「你管我呢,到底有折没折?」
秦京去机场的一路上就开着漫游跟于田寒暄,直到过检测时她才挂上电话。机场及时订机票的坏处是经济舱位置肯定不会好,可为了节省时间金钱,那不安逸的三小时看起来也没什么,所以秦京和一个三十来岁的东方女子及起码八十岁的外国奶奶成了邻座。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一坐下就将空姐叫过来,这里不满意,那里不贴心的用普通话投诉了一番,后来脱下脚上的恨天高,将脚缩上椅子上,像日本动漫里那些女角色一般侧坐。原先秦京就对她质素有强烈的轻视,而且对她身上的香水很不感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下看她搁在自己座位上的半个泛黑脚掌,更是皱眉往外国奶奶的方向靠了靠。那位奶奶一直在用手指戳前面的小屏幕,见它毫无反应,就召了空姐。空姐用英文解释,那奶奶语言不通、耳朵又不灵光,两人一来一往的还没将问题解决,闭目养神的秦京忍不住,张开眼朝奶奶耳朵用意大利文代空姐解释。
旁边那女人用英文跟空姐要了,期间眼神一直望着秦京,秦京自然不会以为那是善意的视线,她本就看不惯女人没礼貌,骨子里的倔强好胜被这一眼看出来了,用英文跟尚未离开的空姐要了杯水,然后不甘示弱的回瞪那女人一眼。
然而女人的战争并不会就此停止。空姐派飞机餐的时候用普通话和英文询问要吃鸡肉还是牛肉,那女人用日语表示自己听不懂,顺利换了一个会日语的空姐招待她。秦京从善如流的用日语说自己要鸡肉。旁边的奶奶吃素菜餐,见秦京甜点吃得津津有味,就将自己盘子里的蛋糕和沙律都让给她,说不要浪费。秦京心情大好,又与奶奶聊了会儿天。
用过饭后,饭气攻心,秦京昏昏欲睡之际,忽然旁边有人热情的呼喊她的名字,她睡意尽褪,抬首打量,发现是宇瀚工作室日韩区负责人,不怀好意的瞟了一眼旁边的女人,便用韩语跟那负责人聊起天来,眼角瞥见那女人五颜六色的表情,当下心情大好,将原先两言三语的寒暄无限延长,直至空姐上前表示飞机即将降落,那负责人才施施然走回座位。
秦京拿了行李,在机场里又找了点吃的,逗留了近两小时后走到机场大门时,看见那个女人似乎在等什么人。秦京无视她走过,却被人叫住了:「秦京!你是秦京对吧?」秦京寻声看去,忍不住有尖叫的冲动。事管叫住秦京的人叫张西城,是秦京中学时期参加攀崖队的队友之人,亦是秦念的同学,而此人的手臂不巧正被飞机上坐在秦京左侧的那个女人亲密的挽着。
换作是其他人,可能还能谈笑风生的跟那女人打个招呼,可这化敌为友的事儿搁在秦京身上就是天荒夜谈。打完招呼后秦京就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可张西城却一直揪着她话说当年,以致于田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一直到出了市中心。
秦京望着于田专心致志驾驶的侧脸,忽然有一种自己从来未看穿他真面目的感觉。
对于于田的好,秦京并非从一开始就习以为常。
中学的时候秦京就发现于田待她与别不同。那时候她经常想些有的没的,也曾猜测过于田是否喜欢着她。可是她再胆大,她也只是一个会害羞、脸皮薄的少女,她一开始真没敢去当面问他,或多或少怕事后尴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可这么一件事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是秦京的风格,她最后很委婉的跟那时候的好友提起了这件事,结果对方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笑得喘不过气来:「秦京你说你长相也不是跟你姐一样漂亮,读书又不好,脑子里那点想法还老搬出来惊吓别人,想来想去除了身材还有点看头之外,我还真看不出他图你什么了!他果断将你当亲兄弟了!节哀吧朋友。没人喜欢不是你的错。」她听了这话以后心里有着小疙瘩,往后于田怎么待她,她都跟自己说因为他们时兄弟、是好哥儿们。
原本想着这就将事情揭过去。不想结伴去爬山的时候,一个跟于田满熟的女生借故走到她身边跟她并肩靠着走。秦京与那女生并不相熟,平日见面亦不会打招呼,故而秦京心中觉得很是奇怪。果然,她途中就偷偷问秦京:「于田是不是喜欢你啊?」
秦京反射性回答:「啊?怎么会呢?我们是好兄弟。」
「兄弟?」
她点头。
「可是我听别人说于田他喜欢你。」
这是她第一趟遇上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只能一直坚持两人的兄弟关系。
这件事让秦京心里面的疙瘩越来越大了,不将其解决她真的无法安心享受于田对她的好。与她相识多年的于田又岂会没有发现她的异状?秦京接着他问话的机会,将那件事情当笑话一样说给他听:「他们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于田闻言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弯着腰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就你这样的男人婆?我喜欢你干吗?我干嘛要喜欢你?」
我不屑的踢了他一脚,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后来让我越发真心的跟他交朋友,就连当初谁也没告诉的意大利之旅,唯独跟他坦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