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化验（1 / 1）
不知道是不是C市的天气诡异多变，出门还是大晴天，等他们挂号排队，看到有人收伞在医院门口甩着水珠，才知道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气不好，来医院的人变少了，正好方便了水晨曦他们。
闻沉疴带水晨曦来不是看病的，而是来做全身检查的。他总是担心水晨曦糟蹋身体会导致别的病症，毕竟他只是心理医生，并不是全能医生。
“水晨曦是吧？”护士拿着水晨曦的病历本叫她。
水晨曦没有开口的欲望，旁边的水妈妈先一步应了：“是不是我的女儿可以去检查了？”
护士点头道：“先做心电图，然后接着做胸透，B超，再去内科外科检查，最后去耳鼻喉，口腔，眼科。”
水妈妈听的一知半解，一头雾水。
“那化验呢？乙肝五项，丙肝，血脂，血糖之类的不做吗？”闻沉疴看了眼护士，发问。
护士闻言惊讶的看他，估计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了解流程的人在。她不由把懒散收敛，换成了认真的态度解释道：“检查项目太多，化验要下午才能做了。”
闻沉疴听了眉头微皱。
护士指了心电图在哪做之后就走了，水妈妈此时知道闻沉疴懂这些，更加信任他。陪着水晨曦去的时候，她看闻沉疴表情不太好，便问：“怎么了闻医生，是不是这个检查流程有问题？”
闻沉疴摇摇头，蹙眉说：“没问题，只是化验在下午做的话，水晨曦就要饿一天肚子。”
化验前是不能吃东西的。
这点常识水妈妈也知道，只是她没放在心上。
可闻沉疴放在心上了，这让水妈妈对他不禁侧目改观。心里暗叹这样的男人细心又认真，怪不得自家女儿对他念念不忘。
当妈的都懂女儿心思，别看水晨曦毅然决然离开A市，换掉手机号，可水妈妈还是能察觉到女儿那点思念爱慕之情的。
更何况，从小到大，水妈妈也没见水晨曦和哪个男人如此亲密。哪怕是四年前看起来与水晨曦走得很近的顾初，都谈不上亲密一说。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医院里奔波，好不容易把流程给搞定了，只差下午的抽血化验了。
趁休息时间，闻沉疴提出要出去买吃的，水妈妈否决了。
“我去买吧，闻医生你留下来陪着晨曦。我不懂医院要操作的这些事，真是麻烦你了。”
既然水妈妈都决定好了，闻沉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轻轻说了句：“不麻烦。”
医院里一向不算安静，周围有护士匆匆推着小车，车轱辘在地板上发出摩擦的声音，还有婴儿打针闹起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全都一一入耳。
但是水晨曦和闻沉疴坐的那个角落，却像无人能介入的世界，静逸的很。
也许是太静，人就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维里。比如水晨曦，现在就在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事。
她想到她和闻沉疴的初遇，他们一个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职场医生，一个是十八岁就辍学不读的女学生；再想到现在，他们一个是人生已经步入正轨的男人，一个是落魄还抑郁的女人。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人还能在四年后，快五年的现在，并肩坐在一角，也算是上天对她唯一的那么点疼爱吧？
只是，她不再如当初一样废寝忘食自学，只为了和闻沉疴在一起了。
这样......也好，不远不近的关系，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起码，她还能没有负担的看看闻沉疴。
然而闻沉疴轻而易举打破了她对他们之间的定位，仅仅一个动作，差点又让水晨曦溃不成军。
闻沉疴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正替她往上翻折衣袖。
水妈妈怕水晨曦身上的疹子感染，选了个透气又轻薄的长袖，也不怕夏天会热。只是这样一来，闻沉疴手上的温度就清晰传递到水晨曦那里，分毫不差。
他动作很轻缓，而且也干净利落。
做好这一切，他没松开她手腕，拉了拉她，抬眼看了看挂在医院墙壁上的表说：“起来吧，该去抽血化验了。”
水晨曦坐在那里大概几秒钟的功夫，才站起身抽回了手。
闻沉疴没再继续抓她手腕，垂下手放回了兜内。
但他也没有带着水晨曦去化验，只是站在水晨曦面前不说话。
水晨曦奇怪地仰视他，怎么？不是时间到了，该去化验了吗？
“差点忘了，之前我说跟你谈谈，结果没有谈成。等今天检查完，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他神情冷漠，语气悠然，好像说出来的话并不要紧。
水晨曦脸色一僵。
他要跟自己谈的事，她还记得——无非是，关于那次她说‘我们不适合’的事。
闻沉疴丢出了一个让水晨曦措手不及的话题，导致水晨曦抽血的时候根本没在意疼不疼这种问题，换做以往她定是会心里偷偷念叨疼的。
恍惚坐到医生面前，听医生分析她的化验结果，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等她意识到该回过神来，闻沉疴已经与医生讲了起来。
“你是说，她血液里的激素失衡？”闻沉疴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大，令水晨曦回神第一件事就是侧头看他。
“恩这位病人应该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吧，看这情况应该是服用很久了。”医生没被他质问吓到，反而是拿起单子继续说：“虽然建议停药，可是......”
“平衡已经被打破了。”闻沉疴转眸与水晨曦对视，冷冷说出这话来，让水晨曦打了个哆嗦。
医生笑笑：“看来你对医学方面很了解？”
“我是她的心理医生。”
医生恍然大悟。
等他们出来，水妈妈已经拎着饭盒等了有一会儿了。闻沉疴一言不发的跟她们一起坐到了医院外面的一个小花园里，看着水妈妈把饭盒揭开，他突然开口。
“阿姨，水晨曦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症的药物？”
水妈妈本来也是要问他检查结果，听到他的话点头说：“那药还挺管用的，每次吃完晨曦情绪就会好上很多。”
“是不是一吃完就变得很开朗，话也会变得多起来？”闻沉疴不咸不淡的问，视线低垂。
“是这样的。”水妈妈想了想，“不过没有打针来得效果更快。”
她把筷子放在闻沉疴旁边，又问：“闻医生，今天这个检查结果......”
没想闻沉疴忽然站了起来，把筷子都碰掉在地上，面色无波的重复：“打针？她还去打过针？打过几次？”
水妈妈觉得他语气不对，迟疑着说：“......应该很多次了，我们也没数......”
“水晨曦。”闻沉疴不冷不淡叫了声，打断了水妈妈的话。
水晨曦微微怔忪，与他对视。
不是她不想转移视线，而是闻沉疴面带薄怒的样子她从没见过，更何谈他对人发火？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说。
☆
回到家后，闻沉疴把自己锁在客房里没有再出来。连什么都不懂的水妈妈都觉得奇怪了，守着水晨曦睡下后，在闻沉疴屋门口转了好几圈。
“闻医生，今天的晚饭你要吃什么？”
水妈妈敲门询问，可没人回她。
难道闻医生也累了，在休息了？可他还没说清楚下午那句话的意思，也没告诉自己女儿的身体检查到底是什么结果。
水妈妈思索半饷，还是打算等闻医生出来再说。
她也倦了，好不容易女儿的事看起来有转机，心情明朗了一些的她，洗完衣服就回房睡了一次好觉。
她这一觉睡得沉，根本不知道闻医生在她睡着后就推门走了出来，哪像是在休息的人？
闻沉疴走到水晨曦房间，没有叫醒床上的水晨曦，反而走到了她的书桌抽屉处。
拉开然后翻找，找到他眼熟的药袋后眼也不眨扔进垃圾桶里。
“你在干嘛？随意翻我东西？”床上的人被这动静吵醒，哑着嗓子说。
水晨曦眼角扫到垃圾桶里的药袋，不解说：“你来就是为了扔我的药？”
还以为他来是要跟她谈那件事，她才一开始装睡的。
闻沉疴把抽屉送到原位，走过来说：“不扔，难道你要吃一辈子的药？”
“我吃不吃药关你什么事？”水晨曦也有点火大了，他这一脸怒火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就把火往她身上撒！
“水晨曦，你知道你再吃下去会怎么样吗？”他问。
水晨曦张了张嘴，目光移到右边。
闻沉疴低头看她，怒气又上升了一层，“你知道。”
她把视线往右移说明她打算撒谎，她这种表现说明她知道自己再吃下去会怎样。可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是药三分毒！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失调了！
“水晨曦，你无可救药了，糟蹋自己让你很快乐吗。”他冷言，在水晨曦面前第一次语带疑问。
细听还有几分怅然和心痛，只是水晨曦已经没法平心静气的去猜测闻沉疴的情感了，自然没有听出来。
“可是我不吃！你让我怎么办！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想到不好的事，恨不得把灵魂抽离让自己解脱！我不吃药，我不知道该怎么快乐！”水晨曦再也忍不住，崩溃一样说了出来。
“情绪一爆发就收不住！停不下来！我不想哭，不想伤心，不想管以前的是是非非，不想让记忆缠着我！可是闻沉疴，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活得轻轻松松！你怪我吃药、绝食、不说话糟蹋自己，你觉得我不稀罕这条命，你怎么就没想过我这么舍不得你！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手足无措，我怎么会愿意舍去这条命！”
话语连珠，眼泪也像成串的珍珠噼噼啪啪砸在床单上。
“你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办......”水晨曦压抑的哭声被遏制在闻沉疴的怀抱里。
闻沉疴抱着她，感受到她说上一句话都很费力，指甲抠进了他肉里，可他没有阻止她。
宣泄，在心理治疗中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她在宣泄，他应该静静陪着她，让她明白他在倾听。
可没有一次，闻沉疴面对过那么多的病人，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他如鲠在喉，他默默无语，他无能为力，他没能在她以前无助的时候指引她，她才会走这么长这么远的弯路。
“不哭了，”他拍拍她后背，“不用怕。”
水晨曦猛地抓紧他背后的衣料，怔然。
原来自己是在害怕......原来他其实也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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