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闹事（1 / 1）
“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医院的洗手池和开水池是连在一起的，方萧正脱下白手套给自己消毒，水晨曦在他旁边拿着水杯接热水。
“就是那个叫李文石的小男孩，他的腿是好不了了吗？”水晨曦低头接水，再重复问了一遍。
滚烫的水从水瓶的接口留到瓶子里。
方萧面露遗憾，“那个孩子的腿是被他父亲失手推下楼梯的时候弄伤的，肌肉拉伤，好了也有阴影，估计这辈子是站不起来了。真难想象李医生作为心理科权威医生，会在精神失常后对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
看他的表情似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突然沉默下来。
水晨曦沉思。方萧从来没撒谎骗过自己，当然他也没必要骗自己。洛神也不可能编个故事吓唬自己，那么就代表李文石本来应该是站不起来的，昨晚上却站了起来？
这种事不是说没有，但是很少见。
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但她却不敢肯定。
如果真的是那样，李文石就不仅仅应该在外科里接受治疗了，还应该赶紧到心理科或者精神科接受治疗——作为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方萧拍拍水晨曦的肩膀，“晨曦也是不要工作得太努力了，免得跟李医生一样。”
“什么？”
“你不知道吗？李医生就是承受不住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压力，才疯掉了。他手下的一个病人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后来在医院顶层跳楼了。”
他的话让水晨曦瞬间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目光落在缓缓流入杯中的水上，暗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是这个下场。
应该不会吧？至少她觉得跳楼太丑了，她不会那样做的。
更何况.....她还有喜欢的人，怎么舍得丢下他。
恰好，闻沉疴找到了她，站在她身后说：“水晨曦，昨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水晨曦被他突然发声吓了一跳。
受惊过度，手一时没有抓稳杯子，她连忙捞住，却被热水烫到手背，红了一大片。
闻沉疴没料到水晨曦会这么慌，只是听到他的声音而已，就像被吓坏了一样。以前从来没有过，她永远是在自己开口之前就欢喜不已的过来谈天说地了。
“昨晚没什么事，后来我自己解决了。”水晨曦冲自己的手背吹了几口气，回头冲闻沉疴解释。
可解释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杯子上，好像杯子上会开出花一样，一眨不眨的。
闻沉疴没点头，他知道她看不见。
“恩。”所以他只好出声回应。手往前伸到水晨曦手上方，“你把杯子先放下，不冲会起水泡。”
可手落了空。
水晨曦收手时，也是一愣，她下意识就躲开了。
“......”几秒短暂的无语后，水晨曦脚尖点了点地，终于抬起头冲闻沉疴笑道：“我自己来，你去忙吧。你的病人不少，别耽误了工作。”
合情合理的一句话。
闻沉疴的关心只能就此打住。
“今晚要一起吃饭吗。”他问。
“.....好啊。”水晨曦隔了好久才点头轻快地说：“我等你下班一起去。”
她点头的时候，后面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明亮而又湿润。闻沉疴看了进去，却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
因为放心不下李文石的事，水晨曦与闻沉疴说完话之后，找了空闲时间就去李文石的病房探望他。
算她运气好，李文石正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读书。
她想到李文石不愿意亲近自己，踮脚走过去从背后眯眼看过去，看到他看得正是那本自己还回去的《哈姆雷特》。
但她的头发也不小心擦过了李文石的肩膀，李文石立刻回头，瞪圆了眼看她。水晨曦被发现也不惊慌，干脆坐在他对面的病床上大大方方打招呼：“是不是很感谢我捡了这本书？”
李文石不高兴地垂下眼睛，又是聚精会神了起来，好像完全没看到水晨曦这个人一样。
病房里没有护士，水晨曦顾忌就没那么多了，刻意把双手平摊盖住了他正在读的那一面。对着他说：“这么喜欢这本书？那我来考考你？”
“....考什么？”
他真的感兴趣了，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孩子，话题永远要从他们喜爱的东西入手。水晨曦狡黠的想，面上不露声色，“《哈姆雷特》里讲的故事你肯定知道，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觉得它为什么是悲剧？”
本来水晨曦就没打算难住李文石，她只是想诱惑他开口，这样她才好跟他打好关系。虽然以往从没成功过，不过这次好像有了些进步。
《哈姆雷特》说白了就是为冤死的父亲报仇的故事。母亲改嫁给了叔父，愤怒的儿子拔剑指向叔父的皇位，最后却被毒杀了。
整本书以复仇为主题，结果却是差强人意。一般小孩子肯定会回答，“因为哈姆雷特最后死了啊，所以是悲剧。”
可李文石不是。
他仰起头说：“因为哈姆雷特傻傻的相信鬼魂父亲的话，还自不量力的去报仇，所以是悲剧啊。”
水晨曦惊讶，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答案。可转念一想，李文石的父亲做出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李文石是不是一直心怀恨意呢？
她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判断他这句话的对错。正犹豫着，李文石倒是不介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那我也考考你，怎么样？”
难得看李文石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露出调皮的笑容，水晨曦怎么会拒绝他？
“我肯定能答对。”
“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水晨曦点头，这句话是很出名。
“我的问题就是，如果医生你是哈姆雷特，你会选择生存还是毁灭？”
水晨曦又被李文石这孩子的思想惊住了，她一直觉得十岁都不到的孩子读一本名著就够吃力了，没想到他还会自己思考这种问题？
而且可怕的是，连她都不能轻易做出回答。
如果当她知道她的父亲被曾经信赖的亲人杀死，母亲改嫁给了杀父仇人，她会选择生存还是毁灭？是去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去反抗那无边的烦恼？
她大可以随便回答，但是面对眼前的李文石，她不想那样应付了事。
“你让我多想想，以后给你答案好吗？”
李文石撇嘴，对水晨曦的害怕是减少了，鄙夷却好像多了。
陪着李文石呆在病房里，水晨曦都有点犯困了。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小屋子，被天天困在这里的感受。小时候水晨曦是最怕医院的，她看到白色的墙壁，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害怕。
这样也不难想象李文石的心里该有多痛苦了。
她偷看李文石的脸蛋，思索：李文石如果有人格分裂，并且是在自己知道的情况下，却不去寻求帮助。他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或者说他不希望心理医生来给他治疗。
既然如此.......
她咬牙，竟暗暗下了个决心：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潜移默化的给他治疗不是吗？
就在她费尽心思想要帮助李文石的时候，那个负责照顾李文石的护士总算回来了，可她一进来看到水晨曦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是来陪陪他的。”水晨曦知道医生也不是都爱随便串门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护士摇摇手，“我当然欢迎你来看文石，他一个人总是孤单的。只是，水医生你怎么现在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呆着。”
恩？她没有病人的时候就是很闲啊。
“心理科出事了！”护士看她是真的不知道，赶紧通知她。“现在心理科那边保安都冲过去了呢，说是有人在闹事。水医生，你不需要过去看看吗？”
闻沉疴！
闻沉疴还在心理科！
水晨曦听完她的话，几乎是迅速想到了闻沉疴，她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前，焦急道：“闹事？为什么有人闹事？”
“说是有个病人不满闻医生的治疗，觉得花了冤枉钱，正在那里发脾气呢。”护士被她着急的样子吓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水晨曦谢过护士之后，也没来得及与李文石道别，匆匆就往心理科那边跑。
在走廊里确实看到几个领导往那边走，医院门口站岗的保安就在自己前面。
她脑子有些乱了，闻沉疴怎么可能会坑病人的钱？他那样努力工作的人，估计会掏心掏肺的给病人治疗吧。
还没走到心理科门口，她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吵嚷。
包括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闷沉沉的响，她急忙跟着那些保安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
眼前的心理科一片狼藉，闻沉疴一向干净整洁的办公桌歪斜在中央。上面的东西掉在地上到处都是，沙发的垫子都移位了，更别说其他东西了。
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她没管这些，搜索着闻沉疴的身影。
就看到闻沉疴站在心理科那位护士旁边，侧身好像在保护她，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怒发冲冠的男人——三十上下，皮肤粗糙，浓眉大眼。正拧起眉，嘴巴不停的说着话，怪凶狠的样子。
“你这个骗钱的医生，快把钱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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