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小爱（1 / 1）
记得水晨曦年少无知的时候，曾在百科上查过‘爱情’这个词。
当时得到的答案是——“爱情是男女间体貌相诱、心心相印和情投意合的东西，它的先天条件和后天环境是缺一不可的。”
她也读过不少关于爱情的诗，而且比较特别的是，水晨曦高中时读过一篇叫《再别康桥》的诗，她一直尤为肯定那是篇爱情诗，即便老师无数遍教导她，那是抒情诗，是关于徐志摩游学后因归国对英国剑桥大学的的怀念和不舍之情，并不是情诗。
可能是水晨曦倔强，她搜了很多的资料来肯定自己说法。但是她倍受打击，即便这首诗是爱情诗，徐志摩也不是写给自己妻子的。而是写给他在英国遇到的另一位女子，也就是所谓的情人。
他与真正的妻子没见过几面，妻子为他生孩子他也对她毫无感情。这样自私冷漠的徐志摩，并不是水晨曦印象里温柔似水的男人。她对爱情失望了，那是第一次。后来，她的父母不断争执，让她看透了爱情。唯一有点慰藉的大概就是三毛和荷西了。
然后，她被顾初所伤，再然后，她遇到了闻沉疴。
如若说前者是魅力四射的少年，后者就是沉稳内敛的大人吧。
但是闻沉疴给她带来的巨大安全感，前所未有。她那一瞬间，就肯定了，闻沉疴——他一定与那些男人不同。
这是一种跨越了很多距离的执念，年龄、身份、社会地位。她那时还是十八岁退学少女，他是步入社会的心理医生。
感慨万千的水晨曦抬起头目视着正等待闻沉疴上班的小爱。
在小爱心里，爱情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值得她这样颠倒黑白，不顾一切的去追求。
如果换位思考，她会像小爱一样为了挽留闻沉疴而谎称自己跟他怎么样怎么样了吗？
今早的闻沉疴来得晚一些，水晨曦并不担心，她在进医院大门的时候有看到他和董妮的男友在商量什么。怕打扰他们，她自己先上来了。
顾初可能是在忙，出人意料的没有跟来。也是，她可不信那外企会让他游手好闲到每次都过来陪着。
小爱一个人坐在对面，不出声，看起来比前几次来要安静多了。水晨曦就坐在她正对手翻看着闻沉疴放在医院里的小本子。闻沉疴一向喜欢与病人交谈时用这个小本子做记录，她也有的时候学他这样做。
小本子因为经常被人握于手中背后的书脊有点发软，翻开里面，全部是整齐的字体。说来奇怪，闻沉疴与那些写字如画鬼图的医生不同，向来工整到水晨曦都暗暗赞叹——一个男生要是写得一手好字，已经很难了。在这个不管做什么都会变得浮躁的社会，他就是不同的清流。
可她的惬意在随手翻阅前面之时消失的一无所踪。
水晨曦，女，十八岁，抑郁症。
这句话夹杂在很多病例之中并不起眼。
它是用黑色笔写的，与纸面的白色相比，真是干净到水晨曦心慌。她这时竟无厘头的想起一个问题，贺卡果然不是闻沉疴写的，他的字与那人不同。
后又将目光往下移，落在那行字的后面。本来她和闻沉疴只见过一面，这一句话的概括已经足够，她知道闻沉疴记录这些的目的只是方便以后查找相同病例，和整理的时候方便一些。
紧跟着这行字的是稍大一些的红色字体，写着——PsychogenicAmnesia。看起来比上一行要随意一些，只是个提示。
PsychogenicAmnesia？心因性失忆症。
他是这么判断的，没错，她记起来了，几年前他就是这么判断的。
她还能隐隐约约记起他说，真正触发她抑郁症的事找不出来，也是治标不治本。
水晨曦深深呼吸一口，跐溜一下把那页撕了下来。
对面的小爱听到声音立刻往她这边扫来。水晨曦没有理会她打量的目光，只是把手上的纸张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小声道：“这一页脏了。”
小爱不置可否，低下头又发起了呆。
以前的事无所谓，水晨曦要的一直都是现在，和有闻沉疴的将来。
说曹操曹操到，闻沉疴和董妮男友两人推门走进来。闻沉疴敏感的皱起眉头，有一瞬间往水晨曦的位置看去。水晨曦坐于位置上冲他点头，与往常无什么二致。
倒是小爱暴躁的站起来，急吼吼道：“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如果确定我没病，下次我是不是可以不来了。”
可她的话硬生生只能说到这里，往后看就看到了比闻沉疴稍矮一些的董妮男友正看着她。
她喃喃了，“他怎么在这里？”
“他。”闻沉疴闻言坐于水晨曦旁边，让董妮男友坐在小爱旁边。清淡道：“他是我请来的名药。”
而之后，水晨曦是真的体会到名药这句话的含义了。
一向不论怎么顺毛都没有用的小爱，这一次格外乖僻。对于闻沉疴的例行询问一言一语的全部回答了，好像董妮男友在场，她就不敢造次一样。
好悲哀的女人。
水晨曦不知为何心中一痛，爱得这么卑微，已经配不上她的名字了。她，也是这么卑微的爱着闻沉疴吗？是吗？她不由瞟向旁边的男人，也许可能是这样吧。情之一字，果然不管翻阅多少资料，她还是搞不懂。
她目光不含掩饰，闻沉疴当然能感觉的到。他与小爱说着，侧目扫过她，却是一怔。
可他还是目不斜视的转过了眼去，专心与小爱交流：“小爱，你说你怀孕了。我听水医生说，你曾一口咬定是他的孩子。作为医生，我理所应当让他为你负责任。”
“什么？”董妮男友叫出声。这和他们开始商量的不一样。
闻沉疴双眸敛起，黑色睫毛顺着眼睑垂下，不理他。继续道：“我可以给他催眠，让他牢牢记住为人父的责任；我也可以给他下暗示，每每想起你都记得你是他深爱的人；自然，你会很幸福，有个美满的家庭，还有爱你疼你的先生。那么，下一次治疗你也可以不必来了。”
他说得很认真，言语之间无法揣摩他的内心。
“开什么玩笑！就算你是心理医生，做这些事也是犯法的吧？”董妮男友猛站起来，显然是被闻沉疴气到了。
水晨曦在这里尽量缩小了存在感，她本不知闻沉疴跟他说了什么，可瞧他这样子，闻沉疴定是完全没照套路走。
“犯法？”闻沉疴唇瓣轻动：“我是医生，我比你懂。”
气得够呛的董妮男友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像是气急抖着手就骂道：“你不是跟我说她没有怀孕吗？现在又全部改口，你还有医德吗？你上面那些话随随便便说出去都会让你在医院无法见人吧？”
被威胁了？
水晨曦抬眼望了董妮男友，没想到儒雅的他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恩，跟董妮有八成像。
“水晨曦，你说呢。”闻沉疴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让水晨曦一脸我是路人的表情龟裂。
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她要插口怎么看都会更加尴尬。她犹豫了一下，看见闻沉疴眸光亮亮，淡淡的神色好像有些期待。
期待？
他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她还能怎样。顺着他的话吧，“我也认为你该对小爱负责。”昧着良心她说完，加了一句：“当然，如果她有身孕的情况下。”
她真的尽力了！这出戏闻沉疴可完全没有知会她，若不是她想着闻沉疴不会这样戏耍别人，可能连她都怀疑闻沉疴是在为小爱报仇了。
“好，那我也有话要说。”董妮男友看了看水晨曦，像是顾忌到她和董妮的感情，压下来火气。“就算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想勉强跟她在一起。我喜欢董妮，我想娶她，我想让董妮怀我的孩子，然后两个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如若她愿意，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安安心心打胎，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连气都没换，长长的说完这么大堆，可能也觉得难堪，板着脸就跨过几人中间走出了病房。门被重重关上，透露出他面对这种事也无法冷静。
水晨曦听他说完就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法抑制地看向对面比往常沉默很多的小爱。但很快她失望了，小爱并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特殊的举措，好像面对董妮男友句句戳心的话无感一样。
“原来如此。”闻沉疴短促地感叹了一声，水晨曦越发不解，他发现了什么？
“小爱，你爱的人藏得可真深。”闻沉疴轻描淡写的转开话题，一句话就把刚刚的不愉快掠过，“可那个人跟他有什么区别吗？一样是爱着别人的，不会对你负责的男人。”他说话间有意无意扫过水晨曦身上。
水晨曦疑惑地道：“看着我做什么？”
没想她的话还尚未说完，那边的小爱却突然捂脸，小声的呜咽从她手缝中传来。
目惊口呆的水晨曦赶紧抓过桌子上的纸，想要递给她，没想她的声音从抽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纯真的小孩子，又像是残忍的巫婆。
水晨曦看她一下子爆发的情绪势不可挡，微微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闻沉疴。莫非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打破小爱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董妮男友说白了也只是一个钻头，钻开小爱的心锁，然后方便闻沉疴破门而入，直捣黄龙。
他黑似绸缎的发在耳畔显得更加黝黑，侧脸勾着一道看不清情绪的冷淡，最近他操心小爱的事惹得下巴越发削尖，她收回了看着他的目光，怕为他沉迷忘了正事。
“小爱，你要知道，不相配的锁不要开，钥匙会断而锁也会就此报废。”他意有所指的说，让小爱移开了脸，露出那个哭得发红的眼。“要对得起你的名字，自爱沉稳，然后爱人。”
☆
自爱沉稳，然后爱人。
就像他给她的感觉一样。
闻沉疴是个神奇的男人，他总会剥开你的丑陋面，然后淡定的看着，一语不发到让你羞愧之后，才说，没事，你很漂亮。
可这很管用，至少小爱被他这样先苦后甜的特殊治疗，已经不会再幻想自己是怀孕的女人了。
她也不再伪装成失忆，承认了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勉强。
她哭过之后的脸显得格外年轻，水晨曦知道她岁数不大，可她从来都在治疗中古里古怪，才糟蹋了那年轻的活力。
这回，她与闻沉疴的交谈她不再参与。她也有她的工作要做，只是出于没有病人加上她的好奇心，还有闻沉疴的默许她才有机会参与了一下。但不能代表，她可以无休止的旁观。
有些话，对于异性会更好说出来。尤其是这种感情受过伤害的女人，面对女人都是有敌意的。在心理医生的必备手册中就有这么一句话，异性医生的治疗效果一般比同性高上一倍。
她在办公室坐了会儿，没过多久就在窗户口前看到了离去的小爱。她今天穿的是T恤衫，配男士西装一样的黑色七分裤，她的步伐显得整个人很有精神气。
她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可能她从未讨厌过这个女人。即便她是董妮的小四，她也无法讨厌起来。有点像，她跟她有点像。她对于闻沉疴的执着，不比她对于那个未知男人的爱意少。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落到小爱那个下场？
得不到爱与救赎，却执迷不悟。
“你在想什么？”闻沉疴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她微一回头就看到他握着咖啡杯走过来。
“没什么。”在想你，在想没了你的自己。
闻沉疴放下咖啡杯在窗台上，薄唇微掀：“瞧，她爱着的人来了。”
水晨曦好奇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小爱快步走向一个人，那人很眼熟——是顾初。
啊！
啊啊啊！
原来如此。
脑海里回忆起小爱看着顾初依赖的目光，水晨曦深深打了个寒颤。端起热气袅袅的咖啡抿了一口，才觉得心里的寒意少了一些。她，是不是其实被记恨了呢？
闻沉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脖颈，目光闪了闪，“刚刚我跟她聊天的时候，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她那时看过来的眼神，透露出她欲言又止。
“沉疴，如果我有一天变成她那个样子，怎么办？”
“.......”闻沉疴晃了晃眼，这是告白？可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直白过了。
闻沉疴脑子转得何其之快，她那点言外之意，早就被他理解得透透的。若这时水晨曦回头，指不定能看见闻沉疴居然是一副想开口，却艰难十分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这让水晨曦第一次失望了。内心的寒意不减反增，他端来的咖啡也暖不起水晨曦的心。
其实，他哪怕偶尔骗骗自己，可能她的抑郁症一眨眼就会不治而愈了也不一定。水晨曦内心调侃，再也不看那对明明走在一起，却完全不知对方在想什么的顾初和小爱。
顾初可能一辈子不知道有个女人这么爱他，爱他到随意找的男人都像他。而小爱也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去了，如闻沉疴所说，她要对得起她的名字，自爱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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