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六章 高峰会议(2)(1 / 1)
纳塔尔话音刚落,众人有意无意都向雷霆手上看去。
他左手尾指的残缺已被世界上最先进的义指掩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雷霆保持两手交握的姿势一动不动,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下颌聚起一簇刚硬的线条,
黑眸中晕染着一层冷霜,直视着纳塔尔。
闪着危险火花的对峙仿佛只是一瞬间。
雷霆挪动了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朝空气中挥了挥左手。
腕间的Vacheron Constantin限量名表散发出尊贵不凡的光彩,似在昭示着他的左手依旧完美。这只手的主人晶亮的黑眸里光亮夺目,笑道:
“之前我的私人医生还建议我,不妨考虑做个断指再造手术,难为前辈为雷霆保留着断指,顺道可以考验一下雷氏私人医生的技术。”
他话语说得轻松,引众人一笑,同时为自己转移话题创造了机会。
“也许那就是大家容易误会我的原因”,他是指纳塔尔称他为艺术品的评价。
“老实说,我父亲见到那样的报道后,都完全不以为意呢。也许他老人家经常被我们这个世界的媒体搞得晕头转向。局外人很难分清,哪种情况算是新闻媒体的自我约束,哪种情况是顺应民意的变化,哪种情况是受某种势力的操纵和影响。所以,有人告诉我说,那是令侄搞的鬼,我是完全不信的。”
雷霆目光凛然地盯着纳塔尔,说到底,这家伙就是揪着蛟龙的死不放。
多年来利用各种媒介把他当年帮助蒋哲脱罪的事大加渲染,今天必须一次说清楚。
“如果有人告诉我说,令侄不顾当初在阿尔岛前辈跟雷霆的协议,把我们之间的‘私事’说给第三个人知道,我不会相信。如果还有人告诉我说,令侄根本不顾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
把我们之间的恩怨摆到桌面上,给那些号称正义使者的家伙们去评头论足,那我就更不会相信。说实话,那些加在我身上的莫名指控我个人是可以容忍的。但对雷氏而言却是不能容忍的大事,而因为雷氏名誉受损所造成的损失,对在座的各位而言,绝对是更加不能容忍的坏事。
LV教区主教不能忍受屈辱选择自我结束生命,听说旧金山教省的大主教透过他在国会的朋友还紧抓着这个事件不放,如果前辈有需要雷氏帮忙的地方,雷霆倒愿意试试看。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前辈明明知道,除阿尔岛以外的地方,对令侄那样的个性而言实在太过危险,为什么还要放他出来呢?”
最后一句像是探问却已极具挑衅意味。
纳塔尔脸色铁青,眯眼直视着他,眼底已腾起火苗。
雷霆面不改色,继续说:
“在来这里之前,家父再三叮嘱,在座各位如果对雷氏仍心存疑问,那么即便有多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雷氏也愿以诚相告。
FBI那位探员与雷氏之间,有些积累了20多年的私怨,必须要以雷氏自己的方式解决。
如果让那位探员死在联邦监狱里,或者什么不相干的人手上,那对雷氏而言,可以算得上一种耻辱。
所以我在来这里之前,家父提醒我要向前辈道谢,跟雷氏的荣誉比起来,前辈只让雷霆付出一根手指的代价,实在是对雷氏最大的支持。
家父还特别强调,那些私怨都是些家父年轻时候的事,绝对不会影响到雷氏的生意,在座的各位可以相信,雷氏的荣誉至少可以担保这一点!”
至此,雷霆在六大集团高峰会议上的演说宣告完毕。
纳塔尔尽管极其不满却无以辩驳,霍华德的代表始终一言不发,其他四个集团因为近期与雷氏合作密切不表示任何异议。
纳塔尔倡导的会议本来是想让雷氏成为众矢之的,却没料到雷霆完全不是雷万钧沉默寡言的作派,语锋间抓不到一丝漏洞,且极具说服力,其他四个集团完全不表态。
就在大家急于结束这个看似不必要的会议时,雷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才浮出水面。
“事实上最后,雷霆也有件事期待与在座的各位取得共识。就像大家所了解到的那样,我的确有一个儿子。”
说着他眼锋阴冷地扫过霍华德派来的代表,很快又朝西西里的代表摊了摊右手,
“家父有一些很好的意大利朋友,所以在这方面,雷氏也受了这些朋友一贯优良的传统影响。
我们像尊重自己家人一样尊重着朋友的家人,像珍视自己子女一样珍视朋友的子女,这是我们这个圈子,用半个多世纪血的教训换来的共识,我以为凡是不遵守这个规则的人,都算不上我们的朋友,我这样说不知道各位是否认同?”
问题表面看是在问大家,但雷霆却把头偏向渡边龙一。
后者扬着稍显秃顶的头正专心倾听,左手指尖还燃着半只雪茄,接到雷霆示意笑着说:
“理所当然应该是这个样子。据我所知,在我的国家,故意歪曲我们这个‘世界’题材的电视剧是无法获准播出的,因为那将严重侵犯到,在学校接受正当教育的,我们的孩子的人权。
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的治下,有能力并且有实力,让我们的孩子受到最好的保护,享受他们该享受的权利。
所以雷少,在你的国家,会发生将小孩子的事登上报纸这种事,我真的很难理解。”
渡边龙一略显遗憾地耸了耸肩。
紧接着西西里方面的代表也发言谴责,其他人只好应声附和两句。
雷霆脸上虽然带着笑,眸底却已簇起危险的火苗,音调亦变得阴暗艰涩,
“那是因为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有权力发布消息的人同样有权力捏造事实。
有人比我们更深谙不择手段的利益,有人不但无畏联邦法律,更无视人权,无视我们这个世界的规矩。
既然在座的各位都认同,这样的人应该被摒除于我们的世界之外,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那么雷霆就可以放心拜托各位。
如果我的孩子,在他像各位的孩子一样,正当接受教育…正当长大成人…正当从事自己的事业…正当结婚生子…正当享受终老的过程中,包括与他成长有关的一些人,像各位孩子的母亲、乳母、或什么与我们这个世界的利益毫无相悖的家人…
在他们身上,发生任何的不幸,包括任何意外、事故,雷霆都会极不情愿的认为,在今天,就在这个场合,在各位能力可控的范围内,当然也包括雷氏在内,有人违背承诺地站在了我们敌人的价值观立场上,有人纵容了我们的敌人,而故意伤害自己的朋友,那将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
要维护一个家族的荣誉,有些人一辈子可能要做很多事情,但对我来说,只要我认为有必要,我可以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直到它达到,我想要达到的结果。
相信各位也知道,现在,我是代表雷氏在拜托各位前辈。各位不如就在当下做个决定,我们是这个世界共同的朋友,我们是要携起手对付共同的敌人,而不是要站到敌人的阵营里去,各位就在当下给雷霆一个明示吧!”
“......”
会议在鸦雀无声中结束。
即便暗藏祸心,也不会有人傻得公然站到雷氏的对立面。
而且很明显,众人对哈佛商学院出身的雷霆没有明确认识。
人家处处站在理上,词锋犀利,心思缜密。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雷霆竟然主动承认自己有了孩子。
在他们所生存的世界,那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摊开来给人看。
所谓“生意不累及家人”的说法在他们的圈子早已过时。
竞争只有日益残酷的手段,哪还有多少人会顾忌那么多的道义?!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以六个集团在全球的控制能力,
承诺就是协议,协议就是维持平衡,
谁违背承诺,等同于破坏协议,就要承担挑衅六大集团平衡的责任,从而给势力独大的一方发动全面攻击的机会。
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是毫不虚张声势的威胁,
于是,背叛即意味着报复,报复将不留余地。
而雷霆以那样诚恳的态度全面解释,有理有节,很难不令人心生敬畏。
其实只有JANSON知道,雷霆是一个不屑于讲道理的人。
他一贯的准则只有行动,而且很多时候,
当一个人已经强大到只靠自己的意志来判断是非标准,
并且有能力令更多人愿意遵从他的意志的时候,
说与不说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浪费时间?
在送走了五大集团后,JANSON在海岸边的长堤上看着雷霆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
“之前的计划要停止下来吗?”
雷霆负手而立,遥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任海风吹拂,忽然叹了口气,
“JANSON,我好像有一点理解老头子了。”
他的声音似乎被海风吹散一些,听起来飘忽而细弱,透出一丝颓败。
JANSON隐隐了解他在说什么,没有出声。
“有一次他跟我说…”雷霆暗哑着声音,
“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他因为一次生意去萨尔瓦多。
当时内战刚刚结束不到20年,那里到处被枪支、毒品、黑帮所控制。
他看见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坐在□□旁边玩耍。
那女孩的妈妈说,她曾因为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死在战争中,或者被黑帮控制而逃到纽约。
内战还没结束,他们就被遣返回萨尔瓦多,她的两个儿子很快被街区的黑帮控制,
她的大儿子还因为艾滋病死在医院里。
那母亲说,他们尚有梦想,只是来不及实现……
我爸说从那时起,他心里开始有恐惧这两个字,当时我并不很理解他的话。
就在刚刚,我才体会到,那种恐惧是什么?”
雷霆始终没有改变姿势。
正是涨潮的时间,海水漫过长堤,将他的裤脚浸湿,他浑然不觉。
“罗斯福说,真正令人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
但可悲的是,这种恐惧是我们自己制造的。
人类互相攻伐,勾心斗角,作奸犯科…
每个人都被封锁在一堵叫做利益的城墙里面,
城内固若金汤,城外尸横遍野,人们不管不顾…
但是人会有感情,会有弱点,那是人无法控制的本能。
JANSON,究竟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摆脱这种恐惧?”
他像是问JANSON,更是在问自己…
JANSON在他身后静默而立,无法回答。
的确,多么强悍冷血的人,遇到亲情子女这一关,
都会一攻即破,脆弱不堪!
他们的生活长久以来都如钢铁般生硬冰冷,
那种泛着暖橙光晕的亲情世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人的恐惧多半来自对事物的陌生和不了解。
“痛苦有边界,恐惧却没有”。
此刻JANSON知道,
雷霆的痛苦和恐惧已无人可解,或许除了那个让他走进亲情世界的人……
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霆哥,也许接近午夜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斟酌了半晌接着说:
“小少爷他们就到了,一切按您吩咐的,只有他们母子两个。”
站在他前方的身影微动,仍是望着远处。
那抹孑然的背影前方,是烟波浩渺的茫茫海域,
潮水不知人事地卷落…又逝去…
平添人的孤独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