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只叫元宵的猫(1 / 1)
夜凉如水,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月立中宵,彻骨清寒。
月华如霜倾泻下来,覆上靖王府一处精致小寝楼,将琉璃作瓦白玉为骨的小楼照得熠熠生辉。六角飞檐下纹饰华美的银铃闪烁微光,或有夜风轻拂,便传来一阵阵清脆铃声。
小楼前光可鉴人的木制地板上,楚云玺负手而立,眺望皎白明月。他一身金线绣边的月白色广袖常服,外罩乳白色白纱,以暗线绣祥瑞云纹的衣摆拖曳在地,配以与衣裳同色的浅蓝色纹龙鳞腰封,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风姿卓越。
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却只敢小心翼翼抬眼打量,偷偷拧着手指心想,王爷跟那位祖宗的耐心越来越好了,居然对峙了整整一柱香时间。
婢女正胡思乱想时,楚云玺耐心已然告罄,咬牙切齿地转头,因着脑袋动作幅度太大,一头被墨玉簪松松束起的青丝纷纷扬起,又服帖的落在他白玉无瑕的脸庞。拧着手指的婢女被楚云玺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望进门内,只见王爷华贵的衣裳后摆上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美目圆睁,正舔着爪子的……猫。
见楚云玺看向它,猫大爷冲他“喵~”了一声,继续舔爪子,一湛蓝一碧绿的鸳鸯猫眼注视着衣摆上的暗纹。
“元宵……”楚云玺放柔了声音,对开始拿他衣摆磨爪子的猫哄骗道:“乖元宵……乖乖待在王府,就有醉仙楼的香酥炸小鱼吃。”听到小鱼,猫大爷终于有了反应——伸出爪子挠楚云玺的衣服,连衣摆上的暗线都被挠散了。
婢女无声的叹气,王爷,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哄骗元宵的下场啊。
随意踱了两步,楚云玺的衣摆脱离了元宵的猫爪,他搂着跳进他怀里的猫大爷叹气,还不如对衣裳感兴趣呢。否则换件衣裳就行,可现在是猫大爷缠着不让楚云玺走。
在宫中住了半个月的楚云玺,今夜本要去赴那群狐朋狗友的宴,怎知最近不大搭理人的元宵会闹脾气,缠了他许久。
“喵~”似乎是感觉到了楚云玺的苦恼,猫大爷弱弱的唤一声,好不可怜的模样。楚云玺低头看怀里不复方才高傲舔爪的元宵,一双极其漂亮的鸳鸯眼正无辜的望着他,一对毛茸茸的白爪子抵在他胸前,能看到粉红色的肉垫,浑身雪白绒毛光滑柔亮,小模样特招人。揉了揉猫大爷的脑袋,楚云玺暗自认命:“七七,去拿件披风来,本王还是带元宵去算了。”就当遛猫了。
婢女七七脑袋没转过弯来,“啊?”带着只猫赴宴?七七疑惑的抬头,却见楚云玺桃花眼一瞪,斥道:“还不快去!”
七七倒吸一口气,顿时打个激灵,“啊,遵命!”提起嫩黄色裙角,健步如飞进了小楼。
逗弄着怀里的猫大爷,楚云玺头也不回的吩咐:“秀一去拿本王的大作给皇兄,说本王感念皇恩浩荡,嗯,反正你看着编。”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一抹黑色人影顿时僵住,半晌才一跃而起,如阵风般掠进小楼,自书案上拿了一张纸后,跳窗而下。只见秀一下坠之势一顿,身轻如燕,像是落叶被风吹起,几个纵跃不见身影。
谁也不知道秀一此时想的却是:这好不容易安分了半个月的小王爷估计又得出幺蛾子,得赶快通知陛下,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寝楼里七七抱着雪狐毛滚边的带兜帽披风,行色匆匆的跑过,正好跑到房门大敞的书房前,脚步一顿,神色莫名的看着案上被夜风吹开的书页,最后看一眼窗口,抿紧了唇加快脚步跑下楼。
王府门前,七七乖巧的给楚云玺披上披风、戴上兜帽,再系好绸带,安静的侍立在一旁。无视了身后其他婢女艳羡的眼神,只目送楚云玺跨马而立,一抖缰绳绝尘而去,身后一众皇家侍卫拍马赶上。她原地伫立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此时更深露重,清冷月华倾洒在宽阔的街道上,为深秋的夜晚更添一分冷意。
打更人瑟缩下脖子,紧了紧身上并不能御寒的薄衣,从空荡荡的街道这头走至街头那头。遇上正在巡逻的官兵,点头哈腰地跟领头那位寒暄两句,抬脚欲走时听到凌乱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在宵禁后空无一人的街道格外清晰,领头的将领面色一肃,训练有素的官兵拔出兵器蓄势待发,只消将领的一个手势,便能将那夜间纵马的人拿下。
最近京城里不甚太平,皇帝亲自下宵禁令。前两日宵禁后,有□□个烂醉如泥的官宦子弟执意要通行,被巡逻的官兵暴打一顿关进大牢,至今在苦寒之地没回来。
据说那几个纨绔子弟家位高权重的大人,仗着权势去京兆尹府里要人,被那位秦老大人冷嘲热讽一番。心中恶气难消,哭天抹泪告到皇帝面前,其中自然不乏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控诉。
年轻的皇帝一脸不忍地看着朝中老臣哭成泪人,纯良面皮上尽是愤怒,当即保证会勒令京兆尹放出几位公子,并惩治京兆尹的人。
待几位老臣从宫里出来,特意拐个弯去京兆尹府上找回面子。回家后,才得知自家孩子放是放出来了,却被送到苦寒之地充军,再想想宫中一脸愤慨的皇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早朝,皇帝谈笑般将此事讲给朝臣听,义正言辞地罚了那队官兵的银钱,并将一队铁血士兵拨给京兆尹。
秦老大人宠辱不惊,老神在在的谢过皇帝,眼睛都不看那几位大人一下。
此事一出,京城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了,京城多年未再有过的宵禁,是皇上授意京兆尹办的。若是捋了虎须,那苦寒之地可是不愁人去的。
今夜却有人在他巡逻之时滋事,任他是哪家公子,也少不得要教训一二!那将领缓缓抽出兵刃,听着马蹄声渐近,虎目一瞪,杀气四溢。吓得打更人两股颤颤,连滚带爬躲到一边,被冷风一激,瑟缩在墙角。
待那马蹄声到了跟前,众人才看清一人骑着青骢骏马踏月而来,后头跟着骑高头大马的侍卫。
“吁——”那人勒住缰绳,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看那将领,后面侍卫把巡逻官兵团团围住,“谁来告诉本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青骢骏马流苏鞍,来人正是楚云玺,他放下兜帽,挑眉看向胆敢拦他的人。
巡逻将领做了个手势让官兵们收起兵器,把手里的兵刃入鞘,单膝跪地恭敬叩拜,才要说话就听到一声猫叫,近在咫尺。
他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就看到楚云玺胸前领口冒出个毛茸茸的猫脑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把它按回去:“这么冷的天,要呛着冷风了可怎么办!”那猫十分不配合,喵喵叫着。
等猫终于安静下来,巡逻将领方抹抹额角不存在的汗,道:“启禀靖王殿下,今夜宵禁正好卑职巡逻,多有得罪望殿下恕罪。”
“行了,起吧。”楚云玺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两边人马散开:“滚吧,本王不出城!”他声音清越入耳,如珠错玉盘,说话却是不大耐烦的样子。
巡逻将领急忙让开,目送宵禁期间策马横行的楚云玺消失在视野里。暗自松口气,将领知道靖小王爷受宠,是太后娘娘亲子。可竟然连陛下都下旨“宵禁期间亦不得难为靖王”,足矣见得皇帝对楚云玺的宠溺及喜爱。可惜,就是这小王爷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十足纨绔子弟一个。
不过,皇帝与太后那般宠法,要宠出个有出息的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