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1 / 1)
建安二年,袁术妄图称帝,在曹操的挑拨下,孙策与袁术彻底决裂。
虽然傅弈不知道周瑜的动向,但是从孙策那边的情报可以得知,周瑜在寿春,那么是不是说他距离与周瑜再见已经不远了。
随着孙策的迁升,傅弈也得到了官职,拜了个七品羽林郎将,这也是朝廷听闻了傅弈剿灭江贼的功绩,在给孙策升官职时给他封的。
孙策带着人马遇欲吕布、陈瑀的军队会面后共同对付袁术,但在半路上接到消息,陈瑀密谋取他地盘,他当即派军直扑陈瑀,吕范、徐逸大破陈瑀,其后捕获其将士、亲戚将近四千人,此后吴郡逐渐平定。
这一年又是征战不断的一年,虽然疲惫,但看着江东这片土地在自己的征战下渐渐平定,百姓不再受山越、流寇的侵扰也算是一大成就。
又是一年春节,傅弈应付了宴席,回住处与春桃单独庆祝。这么多年,许多将士都有了孩子,看着春桃,傅弈不禁开口:“我也想要有个孩子。”
春桃和傅弈这些年都有意避免,春桃以为傅弈喜欢的不是她,自然不会想她拥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听傅弈这么说,春桃顿时热泪盈眶,扑在傅弈怀里大哭了一场。
傅弈想,或许他也该承担家族传承的责任了。
建安三年,孙策大军挺进丹阳,擒获祖郎和太史慈,其后又收为己用,丹阳平定。
傅弈在信中写道:“与公瑾相别三年,江东大半已定,江南春美无周郎共赏也不过一堆泥沼。傅弈甚为想念,过去三年无时无刻不念周郎,无战事时,看什么都想周郎,吃饭想,睡觉想,走路想,如厕想,喝水想,行房想……莫怨傅弈粗俗,诚言罢了。”
今日这封信,让周瑜想起什么,翻开往日的信看,几乎每篇信后都有一句甚是想念,这么百来封信串成了整整三年的思念。
周瑜心中荡起一道波澜,又渐渐沉寂,无声无息。
“给鲁肃传讯,是时候了,我们回江东。”
周瑜的回归让孙策激动万分,亲自迎接,亲自拜官,亲自调兵,亲自建府,亲自……傅弈望天,他什么都没看到。
周瑜远远看到了队伍中前来迎接他的人,可是为什么他居然不看自己,看天做什么?谁在信里写了整整三年的想念的。周瑜在心底暗暗切齿,面上却各种迎合孙策的笑意。
孙策算是了解周瑜的,很快就发现他心不在焉:“怎么了?”
周瑜看着傅弈挑眉:“无事。”
席间,傅弈抱了一把琴入席,孙策抚掌大笑:“元青可是要献曲?”
傅弈对着孙策颔首,眼睛看得却是周瑜:“献给归来的周大人。”
孙策心情极好:“傅将军请!”
傅弈将琴置于膝间:“此曲名江山。”
语毕,傅弈十指落于弦上。
此曲刚启便是铁马冰河踏碎山河,气势恢宏却满是凄凉之感,闻者无不想到支离破碎的大汉王朝,神色凄凄。
其后琴音稍平稳些许,席间众人莫不松了口气,但就在他们这么放松的一息之间,战乱又起,如此反复两次后,琴音回归气势磅礴,却不再有悲凉之情,纯粹的雄心壮志,在座的武将无不热血沸腾,经过沙场的历练,傅弈的琴音在这一段上杀气腾腾,有的将领握紧了筷子恨不得当刀剑来杀敌。
最后,琴音渐渐步入江南小曲的温柔华美,仿佛描绘了一副江山平息,百姓安居,国泰民安的盛世图景,令人神往不已。
曲毕,席间寂静一片,都还沉浸在曲中回不过神。
周瑜打量着傅弈,这三年他又成长了许多,此曲不可谓不妙,掐准了人心又展现了自己的鸿鹄壮志。
“妙啊!”孙策鼓掌,席间立刻想起连绵不断的掌声。
傅弈荣辱不惊地一笑,转眸看向周瑜。
周瑜对看过来的傅弈轻轻点头,傅弈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二十岁出头的人了,竟恨不得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孙策笑道:“公瑾可知这小子练琴有多刻苦,几乎没有战事时,军营里都能听到他的琴音,但说真的,不管听多少次还是这次的最妙啊!”
席后,傅弈追着周瑜的马车直到他的府上,周瑜这才发现傅弈跟了他一路,不禁问道:“做什么?”
傅弈喘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有不损我的时候。”
周瑜不甚在意:“确实好,也挑不出毛病。”
傅弈深情地看着周瑜:“席间那么多人,此曲只为你一人而弹。你说我守不住江山,那我就直接打下来送给你。”
周瑜颦眉:“休要胡说,你的主公是伯符。”
傅弈傻呼呼地挠头:“仅关乎琴曲而言。”
周瑜看着傅弈,三年不见他居然比自己还高出了半个头,心情莫名不爽,直接下逐客令:“天色渐晚,你快回去吧。”
傅弈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周瑜摇头,八年前那个瘦弱的少年琴师居然长成了这么个傻大个,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差太大了,要不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至此,还真以为是哪路鬼怪借尸还魂呢。
尽管同住吴郡,傅弈还是坚持给周瑜写信,当然内容也越来越直白,只是周瑜从来没回应过,傅弈也不甚在意,只是把表白作为了习惯,这么多年,爱他也成了一种习惯吧。
管家看着周瑜看信时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禁开口:“看主公对傅将军也不是毫无感情,为何不回应呢?”
周瑜晃了晃手里的信,看向管家:“我若是回应了,那小子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且再让我看看他能写出多少淫词艳语来。”
此后周瑜被调到牛渚一带,与傅弈再度分开。
傅弈再度乐此不疲地表白完毕写思念,看得周瑜直摇头。
不久,孙策决定攻打荆州,拜周瑜为中护军,随军出征。
本来是被安排守吴郡的傅弈听到周瑜要随军出征,顿时坐不住了,跪下孙策帐前,直闹着要去。
孙策有些头疼,这些年孙策神经再粗也察觉到傅弈对周瑜感情不一般,本来不影响大局也是无所谓的,这个年代男人欣赏男人在成亲之前也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傅弈完全不顾大局,气得孙策把他拖进来就是一顿痛骂:“我以为你也是识大体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糊涂!你追着公瑾跑了,吴郡怎么办!更何况你俩都是男人,不可能长久的,一旦其中一方成亲就宣告可以和男人在一起的时代结束!公瑾年龄也不小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找个时间让你们两个都赶快娶妻了。省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傅弈被孙策骂得无地自容,这件事他确实冲动了,可是随着周瑜对他的一点肯定,他觉得自己是要熬出头了,冲动之下犯了大忌。
“主公息怒,傅弈知错了。”
孙策舒了口气,开始给糖吃:“我知道元青也是一时冲动,我听说你府上有个妾氏有孕了,你就呆在吴郡多陪陪她,有个后代也是你们傅家的延续。回头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你就安心呆在吴郡。”
“是,主公。”
傅弈呆在吴郡枯等着,看着春桃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心里稍微有了些慰藉,但仍然难解相思之苦。
最终,傅弈等来的不是周瑜,而是周瑜娶小乔的消息,傅弈如遭五雷轰,想到孙策的话,他是还没来得及跟周瑜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周瑜和小乔在巴丘大婚,席上都是此次出征的武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突然,一个士兵冲进来:“吴郡快马送来傅将军贺礼!”
周瑜绽开一丝笑意:“拿进来。”
两个士兵抬着一头三米长的扬子鳄放于席间:“这是傅将军亲自在震泽水边的洞里捕捉的,此物正在冬眠,傅将军英勇,直接把这厮从洞里拽出来。”
小乔有些受惊,周瑜脸色微变:“养在后院吧。”
如此这般,半个月后,周瑜惊觉自己没有收到傅弈的信了。
周瑜问管家:“傅将军的信可有到府上?”
管家叹气:“不曾。”
周瑜突然感觉有些怅然,吩咐道:“去给我打探傅弈的情况。”
“是。”
几天后,消息传回:“据其妻言,傅将军自出门捉鳄后,就染了重病,已有月余,病情反复不曾好转,承蒙大人牵挂。”
周瑜唇色渐白:“多重的病,连执笔都不能。”
周瑜询问管家:“伯符怎么说?”
管家:“一开始孙将军大怒,说傅将军是在以病重为借口拒不给他效力。后来去探望了傅将军,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赐了很多药材,让他安心养病。”
周瑜看向吴郡的方向:“我走不开啊,你说他会不会……”
管家:“主公……”
周瑜烦躁起来,在院里踱步不止,最后打定主意:“拿纸笔来。”
现在反过来,周瑜开始给傅弈写信,都是些鼓励他好好养病的话,也有责备他做事不动脑子,大冬天跑到湖边去抓鳄鱼。
病榻上的傅弈激动得面色都红润了不少,硬是爬起来要给周瑜回信,结果病情又反复了。
傅弈的病情就这么反反复复,直到半年以后,春桃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他才痊愈,是个可爱的小男孩。
这半年里傅弈的回信多是关于这孩子的,没来由的周瑜也有了几分期待,弄得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傅弈早在信里就跟周瑜商量好了名字,就叫傅景晗,名字中有一个字与公瑾的音相似,而晗字意味天将明。其实傅弈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给孩子取名叫傅景寒的,但是后来周瑜来信,让他凉透的心瞬间就温热一片,寒也不寒了还是晗吧。
其后一年里,傅弈以病未痊愈,还要带孩子为由依然不给孙策效力,他不会说他是迁怒了孙策,他总认为周瑜娶妻跟孙策有很大关系。
孙策对傅弈也微有愧疚,又赐下了一堆孩子的用品,也由着傅弈去了,这倒弄得傅弈很不好意思,决定晗儿满周岁后还是回归军营。
此后傅弈的信里满满的都是儿子,三两句又是儿子,其间居然还差人送了傅景晗布满奶香的小衣服给周瑜,弄得周瑜大为光火,终于在一次信中大发雷霆后,傅弈才反应过来,赶紧顺毛摸,各种表达对周瑜爱意,又送了一块春桃教自己绣的方巾,这事才平息,此后写信,傅弈都小心翼翼让儿子占一小块,大半部分都是对周瑜的嘘寒问暖。
傅景晗从小就个活泼好动的,傅弈抱着自家儿子睡觉,第二天往往都是被自家儿子弄醒的,不是把傅弈踢醒就是一屁股坐醒,就喜欢欺负傅弈。傅弈没少给周瑜抱怨自家儿子的不良嗜好。周瑜却在信中大为赞赏这种行为,这叫替他好好教训傅弈,省得他一天到晚在信里油嘴滑舌。
傅弈抱着傅景晗给他念周瑜写的信,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这是你周叔叔对我和你的爱懂吗?”虽然信的内容是骂他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就在家里带孩子,还不快去给忙着打庐江的孙策帮忙。
傅景晗对着傅弈一阵咿咿呀呀,傅弈轻笑:“你是说你也很重要,你孙叔叔厉害着,要对他有信心是吧?好咧,就这么回。”
春桃在一旁看着丈夫和儿子,轻轻拭泪,自从傅弈病倒,她挺着大肚子寸步不离照顾他以后,傅弈就将他纳为了正室。这么多年,从傅弈初遇周瑜开始,她一直看着傅弈,这么多年的痴心,即便是她再嫉妒也忍不住感动,如今傅弈能够和周瑜书信交流,可以说她比傅弈还高兴。
傅弈转过头看到了春桃,抱着傅景晗到了她面前:“晗儿,叫娘,这是生你的娘亲,你出生后就一直在我身边可别把你的娘亲给忘了。”
春桃微笑:“相公,晗儿。”
傅弈对春桃是有愧疚的,他既然已经对她吝啬了爱情,那么亲情总是得给她的,两人的相处也是自然而然。
傅弈多情却也专情,十年可以痴恋一人,十年也舍不下任何人。
所以周瑜得到孙策重伤去世消息时,同时也接到了傅弈重伤濒危的消息。
两个重要的人,一个突然去世,一个伤重濒危,周瑜顿时脸色煞白,问起前因后果才知道,傅弈三月前给傅景晗办了周岁宴就回了军营,其后一直陪着孙策征战,直到江东彻底平定。
前些日子傅弈随孙策出猎,孙策遇刺,傅弈替他挡了一箭,但难防第二箭第三箭,孙策还是受了重伤。
此时,孙权即将继承其兄大位,周瑜立刻引兵前去支援。
赶到吴郡后,孙权跟周瑜哭诉,周瑜也跟着大哭不止,看到孙策的尸首更是痛苦万分,但很快他渐渐冷静下来,死者已矣,当即就往傅弈府上赶。
站在傅弈房外,抚着房门,闻着药味,周瑜突然有些不敢进,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抱在他腿上,糯糯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叫得周瑜的心都要化了,当即抱起孩子,打量着,这孩子至少有七分像傅弈,都说男孩像母,这孩子却是反的。
“晗儿,我是你周叔叔,不是你爹。”
傅景晗嘴巴一张对着周瑜就开始流口水。
“周大人?”春桃犹豫地站在一旁,她是跟着傅景晗过来的,看到周瑜她有些尴尬。
周瑜将傅景晗送到春桃怀里,问道:“傅弈怎么样了?”
春桃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周瑜心神一震,猛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傅弈的胸腔缠着纱布,张着嘴呼吸困难,怕是伤了肺部。
傅弈转眼看到来人,目光中微有留恋,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瑜也怔怔地看着傅弈,欲语还休。
“爹……”傅景晗歪歪扭扭走到傅弈床前,一双黑葡萄疑惑不解的看着傅弈,好似在说为什么不起身跟我玩呢。
“晗儿。”傅弈抬手摸了摸傅景晗的头,就这么小的一个动作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看向周瑜,“晗儿,抓的是刀……公瑾,代我照顾晗儿。”
“你敢让我照顾你的孩子!”周瑜突然大怒,抓住傅弈的手,“你给我好好活下来!”
周瑜说完,突然咬紧嘴唇,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傅弈目不转睛地看着周瑜,想要抬手去给他擦拭,却被周瑜抓得紧紧的,怎么也挣脱不开:“你流泪也这么好看……”
“别说了……”周瑜带着颤音,将脸埋在傅弈的手臂上,傅弈静静感受着手臂上的湿意,能引得周郎落泪,此生也不遗憾,傅弈缓缓闭上眼,呼吸上不来了。
“爹。”傅景晗突然对着傅弈一阵拳打脚踢,因为步子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周瑜立刻抬头,见他胸膛没了起伏,脑袋一片空白。
傅景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傅弈的手,死命摇晃着,他只是在例行每日叫父亲起床而已,只是这一次怎么都叫不醒。
周瑜怔怔地看着傅弈像是熟睡的脸庞,突然凑上前稳住他的唇,无意中带了一口气入了傅弈口中,傅弈突然一阵呛咳,吐出一大块淤血,胸上的疼痛立刻唤回了神智,他看着掩饰不住惊喜的周瑜,自己也不由露出笑意:“公瑾,你救了我。”
“爹。”傅景晗满意地看着醒过来的傅弈,学着父亲喜欢对他做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
周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顾不得傅弈的伤痛,扑到他身上连带着傅景晗一起抱住。
傅弈轻轻拍了拍周瑜的背:“对不起,当你担心了。”
周瑜渐渐冷静下来,起身别过脸:“谁担心你了。”
傅弈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哼一声,周瑜立刻按住他,呵斥:“伤还没好乱动个什么劲!”
傅弈委屈地看着周瑜:“你这是照顾病人的态度吗……”
周瑜白了他一眼,随手拿了本书坐在床边,开始监督傅弈吃药,有次帮春桃给傅弈擦身子,然后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气得周瑜再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