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琴心剑魄今何在(1 / 1)
蓬莱山顶的大殿之上,暗红色的煞气与少恭金色的灵力交织想缠在一起,形成极大的压迫感。
“欧阳少恭!”
在众人都屏息凝视等待着动手时机的时候,一道蓝色的蓝光乍现,一把大剑朝少恭那方劈去,但此举并未让少恭退却一步,他只轻轻抬手,金光一闪,就把来人弹飞到几米开外。
“大哥!”晴雪喊出声来。
谁也没料到自进入大殿以来一直被药物影响意识的尹千觞居然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但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他打不过少恭,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屠苏剑锋一转,身形似雷如电,红色的煞气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蓬莱古国的大殿。待到众人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经站在了少恭的面前。
当——
那是焚寂剑的哀鸣之音。
竟是少恭将灵气化作一把七弦古琴,仅凭琴弦就挡住了屠苏直逼的一击。
“呵,屠苏,即是知音,不如听首曲子。”
语毕,众人只见少恭的手指在那古琴上翻飞,琴弦的每一次颤动都带动着屠苏身上黑红色煞气的翻涌。滚滚而来的煞气并未让少恭的表情发生一点变化,他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书生,只顾弹奏自己的高山流水,独享一番世外桃源。
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少恭每次拨弦之后,空气的震动仿若一把利刃,带着前所未有的微光朝屠苏攻去。那音刃每每与焚寂相碰,竟让焚寂占不到半点上风。
“屠苏,你的进步之快,实在远远超乎我想象。只可惜,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说着,少恭将手里几根琴弦同时一挑,发出琴声几乎响彻天地。
铮——
只一声,就让将屠苏击退好几步远,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苏苏!”“屠苏哥哥!”“屠苏!”
晴雪担心少恭借机伤害屠苏,手中幻化出一把巨镰,就朝少恭攻去。襄铃也不甘示弱,橙色的灵气汇聚在手中的五火七禽扇上,亦是虎虎生威。兰生是众人之中法力最弱的,但在陵越的指导下也有了不小的成就,他将掌间佛珠推送,一道罡正肃杀的真气化为拳型朝少恭攻去。而紧随其后的,就是千觞那把大剑的狂劈猛砍。
但就算如此,少恭也不后退分毫。他唇角微勾,轻蔑一笑,周身幻化出一道金色的保护罩。众人的攻击尽数被这防护罩挡下,根本伤不到少恭分毫。
“流霞归元……”候月扶住屠苏,站在不远处惊叹道。
“众人之中,也只有同为上古仙人的你知晓这功夫了。”少恭轻笑,“那你必然也知道,流霞归元并无破解之法。”
“大家快闪开!!!”
候月忽地开口朝在少恭近身的几人喊道,可仍是来不及。只看到少恭长袖一挥,一股白光铺天盖地就朝所有人攻来。
屠苏趁势冲入白光之中,待白光散去,众人倒下之时,只有他一人剑指少恭,红黑色的煞气破光而出,恨不得直直插入少恭的胸口。
但他知道这是无用的,反手出招,空中只留下焚寂的剑身四散闪耀,成百上千的剑招会于一处竟是硬生生将少恭的防护罩斩开。
少恭未料到屠苏竟然有此招数,被逼的后退半步,面上却并无畏惧。他第一次,抬起双臂,黄色的衣袖猛地射出金色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的同时还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屠苏翻身将焚寂插入地下,红色的煞气以焚寂为起始形成一道巨大的防护壁,试图为身后所有的人挡下这一击。但金光却不甘示弱,逐渐穿透那层厚厚的墙壁,直朝大家扑面而来。
唔——
是清丽的笛音。
一瞬间,翠绿色的光华闪耀了整个大殿,温柔地笛声之中竟带着七分的杀机。
绿色的灵力与红色的煞气纠缠在一起,将所有人稳稳当当地保护了起来。
而原本因为少恭的招式而面色惨白如纸的屠苏,在听到笛音之时,身体有种郁郁再生之感。他回头,正是站在他身后的候月。
啪嗒——
猩红的血顺着嘴角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飞溅。
少恭微微眯起双眼,收敛了招式,望向合作抗敌的两人:“想不到,昔日榣山最契合的琴音和笛声,如今竟是要自相残杀!”
“少恭,收手吧。我不能看你再错下去了。”候月讲笛子挪开嘴边,嘴角的血还在往外流淌,那昔日乌黑莹润的秀发也变得血红,漆黑的双眸也宛若一条大蛇的瞳孔,如此妖冶的模样,倒像极了一个可怕的妖怪。
“哼,错?就算是错,也是最后的错了!这一切即将终结!”
少恭说着,脚尖点地就一跃飞上了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瞰地上所有的人。
“谁都拦不了我!!!”
他手中的七弦琴发出耀眼的光芒,似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才肯罢休。那古琴落入少恭的手中无疑是如虎添翼,少恭再度出手,翻飞的衣袖在空中为那鼓噪地琴声打着节拍。
琴音一拨拨地朝众人攻来,就连双脚站立的地面都开始土崩瓦解,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是少恭送给在场所有人的死亡之音。
候月与屠苏对视一眼,手中玉笛一转,再是放到唇边。笛声又起,与琴音在半空之中碰撞搏击。
流转千年,昔日最暗合的两种声音,终是走到了陌路。
屠苏将焚寂剑拔出,于半空中一挥,黑红色的煞气瞬间爆发开来。
金色,白色,绿色,红色,其他人已然分不清现在的战局究竟有几分胜算。
绵长的笛声,如一朵轻盈柔软的云,让人无处着力,却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势如破竹的琴音的进攻。
“光是这样,你赢不了我。”少恭浮于半空之上,手中一个发力,一连三个音符朝候月那方攻去。他明白,候月从不主动攻击他,只是在守护身边的人。所以,要打倒她并没有难度。
咔嚓——
候月手中的玉笛就这样有了裂痕。
“……”
鲜血顺着笛子的缝隙逐渐流入笛身之中,原本莹莹翠绿的笛子此刻变得殷红斑驳。
铮——
咔嚓——
两方就此胶着着。
不,或许并未胶着。
“没有完,欧阳少恭。”
少恭回头,猝不及防就被这包覆着滚滚黑气的焚寂剑给砍中。他看见屠苏漆黑的瞳仁里闪着赤色的火焰,灼灼不息。
只是被砍上一剑,鲜血就无止息地被那凶剑给吞噬掉。他太小看这上古凶剑了,也小看了一直为屠苏挡下所有攻击的候月——从一开始,她就是为屠苏开路的……没错,她在用笛音引导屠苏与煞气融合。
屠苏驾驭着煞气稳稳落地,滚滚煞气已经将屠苏侵蚀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就像一个魔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魔鬼。
“……”候月将笛子挪开唇边,脱力跌坐在地上,满目担忧地望向屠苏。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手中的玉笛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屠苏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煞气不再是如以前一般横冲直撞,而是在笛声的引导之下循序流转。他不再抗拒这把剑,渐渐的和剑融为了一体。
凶戾,嗜血,这就是焚寂。
“啊——”
一声长啸,仿若让周遭的世界地动山摇。
下一秒,只一瞬,焚寂就已经出现在了少恭的身前,漆黑的剑锋指着少恭的胸口,若非少恭警惕着以灵力幻化的古琴相抗衡,早就一剑毙命了。
两相博弈之后,两人皆是后退好几步,而少恭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还差得远呢,屠苏!”欧阳少恭怒吼。
“那便再试一剑!”
屠苏话音刚落,两人又是缠斗在一起。
黑色的煞气四散纷飞,撞击之处,竟是燃着深红色的灵力之火。滋啦啦的,整个宫殿几乎都要淹没在火海之中!
焚寂与古琴扔在半空之中僵持不下,发出嗡嗡地响声。
屠苏手握焚寂的剑柄,面目狰狞,饱含怒气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少恭,眼中的愤怒之火几乎要把少恭的影子烧成灰烬。而少恭亦是如此,盛怒之中的他,仍是不肯服输,手中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歇,琴弦被拨弄着作响,琴音化作的气无数次地击中屠苏的心口。
咔嚓!
是古琴碎裂的声音。
“你!”少恭的声音带着不甘,嘴角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多。
“欧阳少恭,能杀掉你的,只有以我的灵魂催动的焚寂之力!!”
咔嚓!
虚幻的古琴终是消弭在焚寂的锋芒之下,少恭别无他法,只能用手抓住焚寂的剑锋。
他不能输!他苦心规划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怎么能输!!!
“啊——!!”
少恭带着怨恨的呐喊从那具纤瘦的身体爆发出来。
噗。
金色的光芒之中,暗红的煞气破光而出!
焚寂就这么直直地插在了少恭的胸上。少恭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从半空中摔落下来,摔在了已经龟裂的大理石地砖上。
他颤抖着坐起身来,将自己胸口的焚寂拔出,扔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小月儿你……你也能操控煞气!”
屠苏缓缓落在地上,某种赤色的火焰慢慢褪去,只有眉间的朱砂证明着煞气的存在。
候月坐在地上,无力道:“在乌蒙灵谷,屠苏曾刺我一剑;在琴川,我与屠苏已经拴上了一线牵……我与他的灵力,已经是共生的了。”
屠苏来到候月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候月,替他轻柔的拭去嘴角的血渍。
“想不到……竟会败在你的手下,自己被自己打败吗?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少恭躺在地上,自嘲道,“难道……我所追求的……注定毫无所得?!这个世间,固然有令人欢喜之事,但实在太过短暂,徒然余下无尽哀伤……化为焦冥……无喜无悲、得到永恒……又有什么不好……”
“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化作焦冥呢!!”兰生激动地开口:“不要一厢情愿了!欧阳少恭!你这样也叫永恒?无知无觉,情感尽丧,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我同他们,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将会是这个永恒国度的主人……咳咳……要不断让更多人获得永生……”
“简直执迷不悟!!!”兰生怒冲冲地瞪着少恭,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少恭那一击让他骨骼寸断,他早就手刃仇人了。
“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屠苏望向少恭,眸子里闪着坚定地光芒,“人生在世,苦痛永远多于欢乐,但人……至少可以选择生死,你不能为任何人作出决定。即便命如你我,不也同样想要努力活下去?活着,虽然令人感到痛苦,然而美好之事,却唯有活着,才能经历。你痛恨天庭一句刑罚毁灭太子长琴生生世世,但你一念之间,亦是亡去别人生生世世,与天庭有何不同?”
轰隆隆。
昔日辉煌的宫殿在幽暗的煞气之火中慢慢坍塌。
“你看清楚!你与我,既不是怪物,也不是神!我们,都只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无可逃避,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
哐!
宫殿的顶端开始因为失去支撑摇摇欲坠。
“屠苏……只可惜……你我注定是仇人……”少恭轻叹,捂着伤口,等待着一切终结。
碎石纷纷下落,掉在地上,撼动了宫殿的平静。
“糟了,这里只怕要塌了……”千觞说道。
“唔——”屠苏捂住胸口。刚刚与少恭一战他们都大损元气,如今更是没有人能有足够的灵力将所有人转移到宫殿之外。
难道大家都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半空中一道灵光闪过,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离开了宫殿。下一秒,就听见宫殿整个倒塌的声音。
“巽……芳?!”
听见少恭喊出这个名字,候月扭头,发现一身白衣的巽芳正微笑着望着两边的人。
她步履款款,仍是那蓬莱高贵优雅的公主。
“夫君……是我。”她的声音温柔而飘渺,“我没有在天灾中死去,这些年一直在中原找你。找了……许多年……”
“你……真的没死……?”少恭的声音里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
“嗯。”巽芳轻声点头,将少恭自地上扶起,轻抚他的额发:“夫君,如今巽芳回来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吗?”
“可我……”少恭垂下眼眸。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因为他输了。
“夫君,请你原谅巽芳,我不可能再同你长相厮守了,巽芳只盼你回头是岸,莫要再伤害更多生灵……”巽芳含着笑,眉目如画:“我服下了‘雪颜丹’……”
“为……为何?!”少恭自知雪颜丹乃是炼制失败的产物,得知巽芳服下那药物,更是愤怒懊恼:“雪颜丹是我炼制失败之物,一直封存于青玉坛丹阁之中,虽然有返老还童之奇效,却也含有剧毒,几日内便会令人毒发身亡……你……不,是何人偷得丹药给你服下的?!”
“夫君可还记得,我当日曾经对你发过誓,只要巽芳存活于世一日,必要陪伴夫君左右,不离不弃?”巽芳柔声说:“夫君离开蓬莱后,我日夜期盼,却始终不见你归来。于是我私自去了中原,寻找你的踪迹。人间的岁月过得真快啊……当有一天终于找到你时,巽芳……已经老了、难看了……我明白,夫君并不在乎表相容颜,但巽芳也只求能够陪在你的身旁……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你……?”
“夫君可还记得,在欧阳家,你五岁生日时收到一件非常喜欢的礼物……便是……我替你缝的小袄……”
“寂……桐……!你是寂桐……!”
少恭倏忽睁大双眸,原来雷严一直隐瞒的事情,就是这个!原来自己心爱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夫君,我知道你体内太子长琴的魂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除非能寻找到另一半魂魄,否则过了这一世,便不能再渡魂……然而,你为了这一半魂魄苦心筹划、杀人如麻……我实在不愿你滥杀无辜,却也没有办法阻止……于是我就与雷严合谋,只是希望他能够将你关在青玉坛,我再慢慢想办法令你放弃那些可怕的计划。可事到如今,就连我亦是沾染满手血腥……你恨我也罢,巽芳只求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我没有几天可活,剩下的时日唯愿能与夫君静静待在一处……如果要同你一起赎罪……我也愿意……”
巽芳的一字一句都敲打着少恭的内心。
他忽地就狂笑出声,就像疯了一样,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巽芳,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不能重建蓬莱,令你过得开心幸福……”
巽芳微笑着摇头,周身发出温和的暖光替怀中的少恭止痛:“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
幽幽白光将两人的面庞衬托的安静而祥和,渐渐的,二人都消弭在了蓬莱无声的风中。
少恭平静地躺在巽芳的怀中,露出舒心的笑容。两人的笑靥在空中消失不见,空地上只剩下那枚完好无损地玉衡。
玉衡失去灵力,无法支撑蓬莱出海强大的力量,整个蓬莱岛猛地摇晃起来,眼见着就要再度沉入大海。四周的海水呼啸着往岛上扑来,再不过一会儿,整个蓬莱就要被淹没。
“怎么办啊,屠苏?”兰生努力站起来,在地面上摇摇晃晃地,根本站不稳。
屠苏紧皱着眉头,抬手,略一使力,玉衡和焚寂都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抬头,明眸清澈,随气息紊乱但意识却清醒的很:“我送你们走,趁我……还能一借焚寂之力!”
“不行啊苏苏!要走一起走!”晴雪蹲下身来,按住屠苏的肩膀,不肯让屠苏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勿要多言,不然一个都走不掉!”屠苏将玉衡放在晴雪的掌心中,“我也算……对女娲大神有所交代了……”说罢,他转头望向候月,似要开口,却被候月拦住。
“我会陪你的……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候月轻声开口,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屠苏轻轻点头,看向面前的四个人,面色柔和,竟像是眉眼间藏着几分笑意。他明白,这是最后的道别,或许日后都无缘再见这里所有的人。想着,他抬掌,天空瞬间降下几道光柱将他们包覆住,瞬间就送走了他们所有人。
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的屠苏靠在候月的怀中,却仍不愿她陪着自己一同死去。他又要抬手,可只是略一发力就浑身刺痛,仿佛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就要爆炸一样。
候月伸手握住他的手,盈盈的绿光包覆住他的身体,替他止痛。她和巽芳一样,只是一个傻女人而已,只要一点点,哪怕只能为所爱之人做一丁点事情,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不要为我再耗费灵力了……”屠苏握住候月的手腕,紧紧地,提醒她,“我……已经没有几日可活,痛与不痛,早……早已没了分别……只是……”他抬头,望向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划过几行清泪的脸庞:“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屠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衣袖中悭臾留给他的那枚龙鳞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屠苏静静合上眼,在心里默念着什么,手中的鳞片发出璀璨的光华。
下一刻,整个蓬莱,山崩地裂,沉入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