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的滋味(1 / 1)
待屠苏一行人赶到晴雪呼救的地点时,阴云已经不知何时慢慢聚集在了头顶,遮天蔽日。
一个穿着青玉坛道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小黑球!”晴雪上前拉住他,可是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不发一言。
“黑曜!”候月冲上去,站在了昔日挚友的面前,希望让他恢复神志,变回昔日那个神采奕奕,能蹦能跳能跟自己吵架的小黑猫,“黑曜,我求求你……求求你说话……”
——瑾娘跟你说了那么多,就是让你离这个不祥之人远一点,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江都有什么不好的,你干嘛非跟着这个木头脸离开啊!你跟在他身边有什么好的,他又不能逗你开心又不能陪你玩儿,到最后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值得吗!
——咳咳,算了。虽然你那么凶,不过好歹我们也这么多年朋友,我就勉为其难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
——喂!杨候月你有没有人性啊!谁是你的青梅竹马啊!见色忘友你敢不敢更明显一点啊!
——我一直说要保护你,保护晴雪,但我呢,只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真正遇上事情的时候,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当少恭决定来青玉坛的时候,我就想,我也要跟着来,我要学更多更多的知识!我要保护晴雪!我也要保护你!
光是回忆起那些零碎的片段,候月就觉得心被人揪着疼,捏住黑曜肩膀的双手也无力地捶了下来。
而黑曜,也像是获得了解放一样继续朝前走,一步一步,仿佛要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小黑球!小黑球你看看我啊!我是晴雪啊!”
候月站在原地,听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晴雪呼唤黑曜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悲伤。
“……”
可是黑曜没有回答她,就像一个安静的木偶,站在原地。
“小黑球你答应过我的,你会陪我一起去找我大哥!我们还可以一起修习法术……还可以去四处闯荡游历……”晴雪的声音开始颤抖,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屠苏注视着这一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阴云慢慢飘过头顶,天空开始乍现一丝微光,林间慢慢落下好看的光斑。黑曜张开双臂,感受着这倾城的日光。
下一秒,他的身体化作纷纷扬扬地光点。这一幕,和当日韩休宁消失在祭台上的一幕竟是一模一样。
“小黑球……!!”
晴雪的呼唤,让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候月精神彻底的崩溃了。昔日的回忆一股脑冲刷了她的脑海,眼眶里有止不住的眼泪簌簌落下。
——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的!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练功去!!
对不起黑曜,我没有等到你。
——我忽然很怀念,当年在花满楼,跟我打打闹闹的月娘了。
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襄铃扶着月言,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充满了担忧。而屠苏和兰生则是站在近处,不发一言地陪着她们。
这两个少女,都失去了一个生命中,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一等,就从白日等到了晚上。散开的焦冥慢慢汇聚,在原地,又出现了那个与平常无异的黑曜。
候月望着眼前的黑曜,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道:“晴雪……是你来,还是我来?”
她们都知道,此刻,眼前的黑曜,不是她们认得的那个黑曜,只是一具尸偶,一堆蛊虫。但要焚烧掉站在自己面前的黑曜,她们依旧不忍心。
“我来吧。”晴雪已然恢复了精神,但那红肿的双眼昭示着她曾经经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她一步步走上前,来到黑曜的身边,望着黑曜的脸,神思竟有些恍惚。不过一会儿,她抬掌,一股蕴含着灵力的赤色火焰点燃了黑曜的身体,劈啪作响。
“小黑球……”
候月不忍看见自己的好朋友的尸体被这样烧毁,想要挪开视线,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屠苏宽大的手掌给捂住了双眼。
“屠苏……”
屠苏感觉到触摸到少女双眼的手掌上沾了些许湿润的液体,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这种痛苦,他经历过一次,所以深知其中痛苦。越是至亲至爱,这种失去的痛苦越发刻骨铭心。
晴雪转头,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但她的语气却很轻很轻:“少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小黑球……”
“他知晓黑曜的真身,又知道他与你我的关系。”屠苏淡淡道,转头望向琴川的方向:“只怕,他是故意让你我看到这番景象的……”
“那我二姐……”兰生未料到少恭是这样的人,思及一直对少恭有爱慕之心的二姐,内心一阵担忧。
“只盼少恭能因如沁姐的痴心,手下留情。”候月垂下目光,心中凄然,“不论如何,我们都得去琴川找少恭要个说法。若是另有隐情,倒还好,若是……”候月欲言又止。作为一路上的好朋友,候月并不希望少恭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一个人。
“若是他有意为之,我们只能武力解决了。”屠苏接话,语调冷冰冰的,似乎已经看透了很多的东西。
几人将襄铃和月言留在琴川郊外,就一同出发前往琴川。终于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赶到了琴川城内。
但如月言所说,琴川城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丝灯火都看不见。若非接着天边即将破晓的光芒,他们都要看不见这街上形同尸偶的人了。
“旺财!旺财!我是你少爷!!”兰生抓住面前的人猛地摇晃,想让他开口,可一点用处都没有。旺财依旧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就像没有看到兰生一样。
“孙奶娘!!孙奶娘!”晴雪看见了呆若木鸡地坐在路边的孙奶娘,赶忙上去,希望她还没有化成焦冥。
“吴叔?吴叔……”屠苏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那个拿着刀的面孔。太熟悉了,自己与琴川的故事,和大家的缘分,就是通过他结下的。
“……”候月抿着唇,看着琴川变成了一座属于焦冥的,寂静的死城,心中黯然。
抬起头,太阳即将升起,天边的第一缕光芒即将照射大地。
所有的百姓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开始朝着东方走去,一步一步,整齐而缓慢,就像是在进行一个什么神秘的仪式。
他们面朝着东方,感受到了清晨第一缕朝阳照射在他们身上的光线。顷刻间,一整座城的百姓,尽数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四散开去。
“二姐……二姐!!”兰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二姐还未寻到,抱着一丝希望朝琴川城内更深处的大街小巷跑去。
候月和屠苏晴雪相视一眼,立刻跟上了兰生的脚步。
最终,在琴川路边的亭子里看见了坐在亭子内的方如沁。她和当日候月她们离开琴川的时候一样美丽动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隔着帘子,让人看不明晰她的表情。
“二姐!!”兰生不管不顾地冲进亭中,跪在了方如沁的面前。
可是下一秒,方如沁就在兰生的面前消失不见了,空留下桌上的大红喜袍静静地摆在那里。兰生伸手抚摸着这一针一线做给自己的喜袍,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小兰。”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兰生扭头,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欧阳少恭。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二姐!!”兰生怒冲冲地走出亭子,等着少恭,恨不得把少恭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你过来,我慢慢的告诉你。”少恭不怒反笑,让人看了有些害怕。
兰生只想着要找少恭讨个说法,大步流星地就要往前走,好在屠苏眼疾手快,将他拦下。
“兰生,别过去!”
“呵。”少恭的唇角微扬,勾起好看而有危险的弧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琴川疫症流行,我特地为他们配了药。”
“你闭嘴!”兰生指着少恭的鼻子怒骂:“我二姐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你给她下了药她才会变成这样的!”
少恭嘴角一直噙着笑,注视着这一切,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小兰,你还不明白吗?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避免病痛之苦,更可形貌永存,永远不灭。这岂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最有效的良方吗?”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兰生一向斯文,如此动怒实为少见,更可见其内心中因为姐姐过世的痛苦和煎熬。
少恭淡淡笑着,将手指放于两唇之间,柔声道:“小兰你不用担心。如沁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痛苦。她还一心挂念你,还特意为你缝制了一件你成亲时候穿的……大红袍子。”
兰生双目含泪,难以置信的吼道:“你已经不是少恭了!你已经不是少恭了……!你一定是其他人变得对不对!?”
“他不是变了,而是一直都在欺骗别人!”屠苏淡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屠苏,我何曾骗过你。”少恭慢条斯理道:“你问我要起死回生之药,那我给你的,不就是可以医死人药白骨的仙丹吗?凡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活着的种种欲望总与苦难相随,却不过是镜花水月……倒不如服下这仙芝漱魂丹,形体长存,三魂七魄皆归玉横,岂不完满?”
“少恭,你实在太残忍了!”晴雪斥道。
“残忍?晴雪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残忍?”少恭的语气稍显激动了起来,“就是你口中说所说的天道!我来告诉你,那是不由分说!不容辩解!只凭‘天命’二字,就令人永世不得翻身!我这样,不过物尽其用,又算得了什么?”
“欧阳少恭!我曾经、曾经对你毫无怀疑!!”屠苏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里竟是恨不得要把眼前淡然的少恭给生吞活剥。
“屠苏,你说的,可是你的母亲?”少恭似是嘲讽一般笑笑:“其实,她也算是我的故人了,只不过,当初她坏了我一件大事。如今,我只是回报她一二!不过当真可惜呀,我没能亲眼看到你察觉真相时,那种痛苦和绝望。不过没关系,有些东西,就如同酿酒,时间越长,也就越美味。”
“少恭,我曾觉得你与屠苏十分相似,正如我初见你,也有那莫名的熟悉之感一样。我亲近你,敬爱你,相信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屠苏、兰生还有大家都那么相信你,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仇怨让你不惜杀掉琴川这么多百姓来报复所谓的天命……!”候月朝前迈出一步,眼中并无丝毫恨意,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怜悯和悲痛。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看到少恭做出这样的事会如此的心痛和难过。就好像,她非常的了解少恭一样。
与君初相识,犹有故人归。
可现在却不是这样。现实告诉她,她的感觉都是错的。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都是骗局吗?少恭从未拿他们当过朋友……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过吗?为何思及此,心中却是剧痛不已呢……
“我以为,小月儿你是最明白我的。”少恭风轻云淡地说着,眼里充斥着遗世独立的孤高和冷漠。
“我……最明白你?”候月疑惑地看向少恭。
少恭轻笑一声,道:“女娲一族,被伏羲诅咒,世世代代,守护大地,代代以身殉道,不得善终。你是这样,你娘也是这样。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命运吗?为什么我们的命要在别人的主宰之下而活?凭什么将这种痛苦加诸在我们的身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忤逆天命吗!?”
“当年乌蒙灵谷的事情,也是因你而起!”屠苏满含恨意的表情倒是让少恭颇为愉悦。
候月轻轻摆了摆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道:“‘人都有生离死别,更何况只是一次漫长的分离’,这句话,是少恭你告诉我的啊。只要心中无悔,一辈子或长或短,背负着怎样的诅咒或者命运,又如何呢?”
屠苏抬眼,看了一眼候月,眸子里净是看不清的情绪。
“小月儿,原来在始皇陵的那次,你还未能改变自己天真的想法吗?”少恭轻轻道,眸中杀意净现。
“始皇陵……难道那个机关……是少恭你安排的!”候月睁大双眼,对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那是世上最古老的血涂之阵,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秦始皇的。”少恭微勾嘴角:“不过我倒是觉得颇为有趣。经历过那样痛苦地过程之后,你居然还能活着……不得不为你鼓掌。”
兰生一听,更是怒极:“你杀了屠苏全族,险些害死候月,现在又杀了我二姐还有琴川的百姓!欧阳少恭,你简直丧心病狂!我不会放过你的!”
“兰生!”屠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让兰生冷静下来。
哪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于空中突现,一把大剑朝少恭直逼而来。少恭略退一步,弯腰闪避。原本劈向他的大剑只将他的衣服剜去一角。而此番攻击失败,半空之中的千觞就被少恭一掌给击落在地。
“大哥!”“千觞!”“千觞大哥!”
千觞被少恭灵力所伤,倒在地上,吐出一口猩红。
而少恭只是轻松侧了一个身,根本没受任何损伤。
“是你!”屠苏看向欧阳少恭,眼中杀意骤现。
他记得那日在天墉城上,他用焚寂砍伤过那个杀害肇临的鬼面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杀害肇临害得他被逐出天墉城的人,居然是自己如此信任的好朋友。他竟然一直被这个人的阴谋诡计耍的团团转……
“是你杀了肇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