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看不破的最是红尘事(1 / 1)
叶沉香的声音最终消弭在了空气中,由怨气汇聚的雾霭慢慢散去,天空终于放晴,四周的一切,又恢复了安宁与祥和。
“你们看!”兰生俯下身,捡起叶沉香留下的玉衡,转头看向屠苏一行人。
“先拿着吧,等找到少恭再做打算。”屠苏冷静地分析,扶着气血由于地缚灵的消失体力慢慢恢复的候月:“没事吧。”
候月咬咬牙倔强地摇头,让屠苏安心:“我没事。这里地脉独特,灵气充沛,我稍作休息就能痊愈。不过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青玉坛一行人,救出少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周忽地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笑声,大家瞬时都警惕了起来:“果然假借方公子之手,找到了玉衡。痴男怨女,真是一出好戏!可惜也该散场了!识相的,就把玉衡交出来!”
四周忽地炸响几个□□,一阵浓烟之后,清一色穿着青色袍子举着刀剑的人在屠苏一行人面前一字排开。为首的是站在中央的留着胡须的蓝衣男人,他的背后,站着的正是少恭。
晴雪见青玉坛一行人来者不善,连忙将抱着玉衡的兰生护在身后:“兰生小心。”
兰生知道情势不妙,干脆抱紧玉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忠告。
雷严见众人不为所动,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轻道一句“上”,四周青玉坛的弟子立刻就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了上来。
见情势紧迫,红玉幻化出双剑,千觞拔出大剑,晴雪变出巨镰,直接迎击。屠苏瞥了一眼身后身体尚未恢复完全的候月,说了一句“保护兰生”也冲了出去。为了不让候月担心,也没有拔出焚寂剑,单凭法术压制住了青玉坛一行人。
候月深知自己的伤势颇为严重,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得,朝后走了几步,带着兰生躲得远一点,避免受到殃及。
而前方红色的、蓝色的灵光交互闪过,足以见得两方人马打的多么激烈。
雷严见局势并未如自己预料的一样一边倒,几个箭步就跃到屠苏的面前,拔剑就砍。屠苏也不慌乱,单脚随即一踢地上散落的剑,就入手了武器,两人缠斗起来。
“小……小师父,怎么办啊!”兰生缩在候月身边,焦急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
“我也不知道。兰生,你小心照顾玉衡就好,我会保护你的。”候月安慰了一下兰生,事实上她的情况并不比兰生强多少,如果真动起手来,只怕还没打几下,她先趴下了。
兰生听到候月的话,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是不那么担忧了。
屠苏和雷严二人打作一团,但仍是屠苏占上风。屠苏抛出手里的剑,指尖一点,红光划过,雷严就被击退好几步。但雷严并未就此罢手,他转头一看,候月和兰生二人近在眼前,右手在空中稍作比划,灵气汇集,攻击在下一刻就脱手而出,朝候月一边攻去。
“当心!”候月将兰生往一边一推,一个冰咒脱手暂作缓解,蓝光和金光在空中相碰。但并未有什么用处,那冰咒由于候月受伤,攻击力大不如前,候月一下就被击倒在地。
雷严却不马虎,在攻击脱手的那一刻就算准了候月会推开兰生,下一波攻势接踵而至,兰生手里的玉衡受到外来的灵力,就要脱手。兰生死死地拽住玉衡不让它被抢走,可身体却随着玉衡被雷严往自己身边拽。屠苏想上前帮忙,可立刻就被两个青玉坛的人给缠住了无法脱身。
眼看着雷严就要得到玉衡,利空一个攻击落下,雷严的法术就此被打断。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姗姗来迟的襄铃。凭着动物的本能,襄铃就知道情况不妙。雷严见自己功亏一篑,怒火中烧,下一波攻击就朝着站在兰生和自己之间的襄铃飞去。襄铃自上次甘泉村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是靠千觞的法力勉为其难维持人形的,刚刚动用法力已经是极限了。但现在的情况,根本是兰生和自己都有危险,她来不及细想,将自己的内丹吐出,与雷严抗衡。
砰——!
战斗过后,余波仍在。
被襄铃这么一闹,所有的人都被波及了。也不知为何襄铃内丹的法力竟然如此惊人,所有在场的人,全部都被震到了地上,独有少恭后退了几步碰到台阶才能面前站立。
雷严知道这次讨不到便宜了,丢下几个雷火弹就跑了,这一切才算告一段落。
“襄铃!!”兰生赶忙上前查看襄铃的情况,但是跟雷严火拼之后,襄铃的内丹受损,伤势非常严重。
候月勉强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兰生抱着襄铃哭得伤心,也是说不出话来。
说好的会保护兰生的,她却没能做到,最终还累及襄铃……
“你们……你们没事就好……”襄铃躺在兰生的怀里,露出一个干净而单纯的微笑:“呆瓜,我困了,想睡觉……”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伴随着她无力垂落在地上的手,归于沉寂。一阵光芒之后,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安静的躺在兰生的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襄铃!!襄铃!!!”兰生带着哭腔呐喊着,却是无人应答。
为了帮襄铃治伤,大伙决定暂时转移到自闲山庄外的一个小木屋里稍作整顿。毕竟经过了这件事,这一屋子的伤员,难以照料。
候月选择了在自闲山庄灵气汇聚之处,以圣灵珠为媒介,自行疗伤。有了大自然的灵力,她的伤势很快就好了。
“来,喝点水吧。”负责陪着和保护候月疗伤的,是红玉。她如一个大姐姐一般温柔地笑着,给候月递过一个水囊。
“谢谢红玉姐。”候月接过水,喝了一口,忽地想起了在自闲山庄里发生的事情,转头看向红玉,酝酿许久才开口询问:“红玉姐……屠苏的师傅,只收过屠苏和陵越大师兄两个弟子吗?”
她不确定红玉是否知道她娘的事情,但她还是想问问,她真的很想知道那段不为人知的,被所有人都瞒着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红玉先是一愣,但立刻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笑着拍了拍候月的脑袋,在候月身侧坐下:“你想问你娘的事情,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候月惊讶。她从未对红玉提过任何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而且她娘曾经师从紫胤真人也是她适才在自闲山庄里知道的。屠苏不会也无暇多言,自己也没提过,她是如何知道的?
红玉看候月惊讶地样子,竟爽朗地笑出声来,道:“我在天墉城里,就听陵越说起你的事了。原本我还不确定,但当我见到你,发现你跟你娘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事情?”候月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一丝光明的苦行僧,期冀地望着红玉。
“可以啊。”红玉点了点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其实呢,我是看着你娘长大的。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主人外出归来,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她……”红玉说着,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面带微笑。
“主人,这是?”红玉望着紫胤真人怀里的孩子,惊讶地开口。
紫胤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安静沉睡的婴孩,只淡淡道:“故人之子。”
红玉知道,她与紫胤的时光隔了很多年,紫胤嘴里的故人她定然是不认得的,也就没有多问。只是从紫胤的怀里接过那个小小婴孩,放在怀里轻轻哄着。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主人可是要带她回天墉城?”红玉把孩子放回榻上,盖好被子,生怕这个小生命着了凉。
紫胤也不多言,背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簌簌不停地大雪,道:“潇潇。希望她能够比她娘过的潇洒,过的幸福吧。”
“原来,娘的名字叫潇潇……那之后呢?”难得遇上了机会,候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红玉笑看候月猴急地模样,笑意更浓:“潇潇天资聪颖,性格也活泼开朗,不光剑法深得主人的真传,道法修行,占卜术数也都信手拈来。”
“难怪瑾娘的占卜之术如此厉害……”候月暗想着,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娘亲来。
“那时候啊,我们天墉城戒律长老有个弟子,叫济青。他啊,跟屠苏一样,平时做人严肃又刻板,跟你娘向来不合,两个人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结果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来了……”红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眉眼间都是笑意。
“之后呢?难道那个济青……就是我爹?”候月挠了挠脑袋,“瑾娘说,我爹是失踪的……那个济青后来怎么样了?”
被问及济青的情况,红玉的表情就变了,变得严肃起来:“济青……他,在后来有次除妖任务中,殉道身亡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你娘。”
候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过程。
“那时候,你娘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长生的体质,就跪在主人房门口跪了七天七夜。主人不忍看她受苦,就逐她出了门,让她独自下山去了。”红玉淡淡地说着,神色清冷。
“我娘,为何要下山?”候月盯着红玉,想让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但红玉只是摇了摇头,苦涩的挤出一个笑容:“大概是要下山去找那人的转世吧……我也不知道,这都是百年前的故事了……”
“百年前……可我才十七岁不到啊……”候月感觉自己和娘亲两个人的故事被岁月的长河给隔得老远,形成了一个时间上的断域,连不起来。
“并非如此。你娘是女娲一族,不动情便可长生不死。下山之后的百余年,我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五十多年前,主人曾感知到你娘亲有危难,出山过一趟。”红玉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树干,眉头微蹙:“但我们赶到的时候,你的娘亲已经奄奄一息……”
巨大的山谷之中,一道蓝光飞速闪过,落在满地鲜血的草地上。
“潇潇!”落地之后,红玉一眼就看到躺在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是许久不见的瑾萱。
此刻的杨潇潇早就没了当年的生龙活虎,白色的衣裳被鲜血染透,血迹斑斑,分外醒目。
紫胤几步上前,点了她的大穴,将她瘦弱的身体抱在怀中。红玉站在一边,她看见躺在自己主人怀里,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慢慢睁开眼。苍白的脸颊因为失去血色更显惨白,昔日灵动的双眼也因为身体的虚弱变得有些无神。
“师尊……红玉姐……”她刚开口,血就不可抑止地喷涌而出,但她依旧带着笑容,带着比浓艳的鲜血更刺眼的笑容,“缚魂链……缚魂链在月儿体内……焚寂最大……最大的……封印被破……之后再无人……再无人能抑制……焚寂的煞气……乌蒙灵谷……幽都……天下苍生……都因我一人,而……而受到牵连……”
红玉不知道这孩子下山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感觉得到,那昔日单纯的少女早已不在。她终究还是踏入了女娲一族的宿命之中,一去,就回不了头了。
紫胤只低着头,看着杨潇潇的脸,听着她说的话,一言不发。
“师尊……在这弥留之际还能见您一面已是意外……我……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且说。”
“若……若他日焚寂封印被毁……焚寂一朝复出……请……请师尊……替我……替我……救救天下苍生的性命……”
“好。”
在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躺在怀里的女子轻轻抿唇一笑。毫无血色的唇瓣,因为染上了鲜血而显得艳丽和决绝。
“潇潇一生,只顾痴缠……忘了身上的责任……但是……但是……”她说着,咳出几口血来,笑意更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但在天墉城里……的日子,那是……我……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师尊……红玉姐……几位长老……还有……还有……他……”
红玉知道,她在怀念那个和自己争吵拌嘴却又深深眷恋的人,目光一软。
“我来寻他……但……他,不是他。”说着,又是带着笑容落下几行泪来。
“既明知道,何故强求。一生既尽,前尘忘却,再入尘寰,红尘辗转,又有谁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呢。”紫胤难得开口,说了一长串的话。
“是啊……可我没有师尊……看得透彻……”杨潇潇的声音越来越小,双眼的焦距也越来越模糊:“什么长生……什么痴缠……这一生……这一生……”
红玉看着杨潇潇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和无力垂下的手,心里一痛,扭过头,不再看。
那人瘦削的身体慢慢化作金色的光点,在空中飞散开来,在夕阳下纷纷扬扬的飞舞着,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世人皆说长生好,可他们从来不知道,长生之人,才是最痛苦的。”红玉仿若感同身受一般,目光凄然。
“长生……”候月摊开手掌,盯着掌心的纹路痴痴地发呆。
“小月儿,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走上你娘的老路。这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和过来人,对你的忠告。”红玉认真的拍拍候月的肩膀,道:“情之一字,只有不懂,才不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