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爱你之色【24】(1 / 1)
【24】
以为慕欢会再也不敢踏进研究所一步,想不到第二天他就来了。杭岩在实验室里,看见他来了也没出来。沉浸于烦恼中的慕欢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沉默,兀自坐在休息沙发上发愣,时不时地揪一揪他的板寸,整个人焦躁不安。高晗正纠结要不要问他结婚的事呢,师峥来了,手里抱了一大捧马蹄莲,雪白的马蹄莲卷卷曲曲,附着剔透的露珠。
师峥见到弟弟很惊讶,慕欢更惊讶::“你这花是怎么回事?”
师峥抚了抚马蹄莲柔软的花瓣:“实验室里太单调了,我给杭岩送一束花,漂亮吧,玫瑰太俗,感觉白色的马蹄莲更衬他,你们觉得呢?”
慕欢说不出话来。
师峥转而征询高晗的意见,高晗笑了:“花是好花,你送花给杭岩是几个意思啊?”
师峥坦然:“我喜欢杭岩,我准备追他啊。”
慕欢豁然站起来。
“你怎么能追他?”慕欢脱口而出
“怎么了?因为是男人吗?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喜欢就去追,男人就男人,有什么不行的?这会儿怎么说不能了?”
慕欢咬着牙齿:“就算你是我兄弟,我也不能让步,杭岩是我的,你另找一个人追吧。”
师峥怔住了,而后恍然大悟。
气氛尴尬了半分钟,不愧是兄长,师峥忽然一笑,扬起头自信地敲着实验室的门:“哈,逗你玩的!你们俩那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随便一说你也信!那我送一束花给弟弟的恋人,不犯法吧?弟弟的恋人,是弟媳还是弟夫?这是个问题!”
慕欢无语:“我都够烦了,你能别添乱吗?”
隔着透明玻璃看到杭岩一袭白色的实验服,摘下口罩,洗干净手,出来了。师峥大方方将花递过去,杭岩接过花,但没有笑。慕欢瞅着这一幕,心里不爽得很,拽起了杭岩的手:“杭岩,你忙完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杭岩淡淡扫了一眼:“说你结婚的事吗?”
好直接!
杭岩竟然知道了婚礼?慕欢坚定地握紧杭岩的手:“我刚刚下定决心,我不结婚,不管妈妈说什么,我都坚持这个决定:我不愿意接受跟松雅的形婚,我不能总当别人的工具,再多理由也不愿意。杭岩,对不起,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杭岩停了一会儿:“我相信。”
想不到,杭岩竟然一点儿没有纠结,慕欢激动地抱住了他。
师峥的手指在雪白的墙壁上划下了一道痕迹,上前拍了拍慕欢的肩膀:“是该说你成熟了,还是该说你幼稚?你要真的有现在这么坚决,当初又怎么让妈妈给说动了呢?到了现在,婚礼也准备好了,新娘也准备好了,你撂担子了!”
“我……”慕欢苦恼了。
“放心,我有办法让你摆脱这次婚礼。”师峥微笑着,却不说什么办法,只说等他说服相关的人就知道了。
慕欢管不了这么多,将杭岩拉到体育场,一口气把形婚的事坦白了:两年前,他跟松雅分手得很彻底,绝对没有死灰复燃。这一次,因为师峥和慕欢相继受伤一事,松家对慕家有大恩。恰好这时,松雅怀孕了,六个月了,但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松家出于面子考虑,想找个人跟她形婚。偏偏松雅性格内向,只与慕欢交往过,松家就试探慕家的意思,这种时候想拒绝都不仁不义。
赵青孜孜不倦地说了一晚上,要不是松家师峥现在还醒不来呢,说着说着就哭了,慕欢心一软就答应了。
杭岩对其中的家庭纠葛没有兴趣,他不清楚,为什么要形婚?为什么非要这个形式呢?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那么重要的形式,时间过去,发现它是那么的愚蠢,也那么没有必要。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坦诚以对,世界会变得简单很多吧——这,就是慕欢出院就没有回来的原因吗?杭岩更关心这一点。
慕欢抱住了杭岩:“杭岩,我很想你。”
杭岩的心还纠缠在形婚那件事上,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比实验还复杂。
慕欢咬了咬杭岩的耳朵,怨念:“杭岩,为什么听到我结婚的消息,你都还这么无所谓啊?”
无所谓吗?昨夜,师峥说出慕欢要结婚时,杭岩浮现出的画面是慕欢牵着别人的手,心在一刹那就疼了。很疼,一下子从心脏窜上来的,不亚于听到慕欢受伤时的那种疼。杭岩不记得怎么回到房间,也不记得是怎么遏制那种疼,他只知道自己趴在床上,直到今天早晨,才发现没有脱鞋子。疼了太久就麻了,早晨看见慕欢坐在实验室外,嘴唇翘翘的,可相见的欣喜不复存在。
杭岩甚至不想出实验室,很怕慕欢会说出,以后再不来研究所了。
杭岩捉起了慕欢的左手,牵动着生命的左手、真实的左手。从没有感到过害怕的杭岩,忽然想,假如在曾经的一瞬,哪一个环节突然出错、促生因子忽然产生了病变,现在的慕欢就消失了,他再不能这样的笑,不能对自己说这些话,不能像这样拥抱自己,跟自己喃喃说话。挤在心口从没有发泄出来的压力在一瞬间奔涌而出,一种酸酸的滋味从鼻侧涌上了杭岩的眼尖,视野忽然模糊了,笑着皱眉的慕欢也模糊了。
杭岩将慕欢抱住了,紧紧的抱住,像世界末日一样拥抱着,像会失去一样绝望的拥抱。真实的身体让拥抱无比满足,也令压抑的心肆意地放逐着惶惑与恐惧。这种恐惧,来得这么迟,一遍一遍地冲刷着杭岩的心,像潮水一样一波比一波凶狠。杭岩后知后觉地想,差一点就失去了慕欢,差一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慕欢会因此而消失呢。
百分之九十?
不,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也绝对不会再冒险。原来,差一点儿就失去了慕欢,为什么会那么迟才意识到啊。死去的实验对象,对于杭岩只是一个数字。但是,慕欢啊,不是一个数字,自己,怎么会将慕欢放在实验台上呢?
惶恐与后怕,来得这么迟,不知过了多久,杭岩听到慕欢的呼唤:“杭岩,别哭啊,你还是很在意我结婚的事,对吧?”
唯有紧紧的拥抱,可以稀释心中的无边无际的惶恐。
慕欢抚摸着杭岩的后背:“杭岩,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答应妈妈,但我从没有想过离开你。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是谁对我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也不会和谁结婚的,我只和你在一起。”
杭岩抬起头:“慕欢,你没有死。”
慕欢愣了半天,嘴巴一咧,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我从隔离间都出来一个多月了,你还在担心手术的事啊?真是的,我要是死了,现在谁抱着你啊?”
“我不会再冒险了。”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冒险,要不是你冒险,我现在的手和脚就是废的了。行行,不要说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只要这手和脚在一天,我都是白赚了,啊呀,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慕欢轻轻吻上了杭岩的眼皮下方。
真实的吻,温柔的吻。温存了很久很久,慕欢的劝慰变成了低语呢喃。一直到体育场上人都走了,只有月光一片。
慕欢认真地问:“杭岩,听到我结婚的消息,你是什么想法,难道没有任何感觉吗?”
杭岩将慕欢的手放在心口:“很疼。”
慕欢歪着头笑了,手揉着杭岩的心口轻声说:“疼吗?我喜欢听你说这些,多说两句,你总是这么没有表情,一心想着实验啊实验,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我啊?”
“有。”
“不行不行,不能用这种脸说这种话,至少带点笑吧?”
杭岩牵起嘴角笑了:“有。”
慕欢端详着,苦恼地说:“虽然你也说喜欢我,也和我亲来亲去,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你今天接师峥的花的表情跟接我的一样,都是没有表情啊,你该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吧?杭岩,假如,师峥不,艾洛这么对你……你会怎么对他?”说着,慕欢吧唧一声亲了杭岩一口。
杭岩想了一想,认真地把慕欢替换成艾洛,想着想着抬起手把嘴唇擦了一擦,露出嫌恶的表情。
慕欢抱着杭岩哈哈大笑:“我就不该指望你揍他一顿。”
后来,回想起来,当时在玻璃罩的隔离室里,慕欢一个人在里头胡思乱想,连幼儿园里的陈年往事都想完了,总之很痛苦很乏味很无聊。若不是杭岩时时过来,只怕挺不过去。不过,生与死的煎熬,与恋人一个玻璃之隔的煎熬,回忆竟然还有一丝丝甜蜜。
半个月后,慕家举行盛大的婚礼。
新娘,美丽动人但新郎换人了,由任性的弟弟变成了沉稳的哥哥——师峥说,他以前就挺喜欢松雅的,只因为是弟弟的女朋友,才克制着,正好有这个机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在乎是形婚。松家的人对师峥也很满意,慕家也勉强算庆幸,至少不用强扭慕欢这个瓜了。慕欢更高兴,原本担心师峥是为自己才答应形婚的,但师峥表现出来的欣喜非常自然,他扶着松雅的表情也很幸福。
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