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深蓝城纪【24】（1 / 1）
【24】
第二天，天气晴好。
贺以驰早早地转到战友们的住处，那几个无所事事的战友们聚在一起黑天黑地打网游：裸着上身的、满头大汗的、悠哉悠哉敲着二郎腿的。屏幕上，子弹横飞血肉乱溅。贺以驰敲了敲桌子：“兄弟们，该干活了！”
几个人眼睛顿时绿了：终于有事可做了！这一天到晚都快发霉了！
贺以驰一安排。
每个人领了任务就忙去了，许瀚跟着贺以驰到了夏家，走进书房，由衷地赞叹一声：“好多书啊，都看过没有啊？这个书房保存得真好，好几年都没动过吧，再没有比这更完整的现场了。”许瀚的目光投向墙上空白的地方，“这里，有个相框吧？”
“嗯，把以前的痕迹都挖出来吧。”
许瀚将工具箱小心放好，精巧的仪器摆了出来：“放你一百个心，只要存在过的痕迹，就算只有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的。”
许瀚开始了浩瀚的工作。
捣腾了好大一会儿，贺以驰进来询问进度，许瀚从证据袋里抽出一张全家福：做父母的一脸甜蜜，夏维从背后搂着贺以驰，两人笑得春光灿烂：“贺哥，小时你和你哥长得挺像的呀。目前看来，这张照片留着你老爹最多的痕迹，这可不是凭肉眼能看出来的。”
想不到夏友宗还有点人情味。
“许瀚，你们几个没事时就在房里打游戏？”
“只能打游戏了，乌思这地方，别的也干不了啊。反正我们几个都照你的吩咐，一步也没离开过电脑！怎么了，贺队？”
“没事。”贺以驰心想，他从来到乌思开始，就有被人窥探的感觉，最后一次受伤，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排除了自己人了就好。
许瀚一边收集有用的东西，一边说：“这个乌思就是怪怪的，贺队没觉得这里总空荡荡的吗？就像、像废弃的矿场。对，废弃，不是说荒芜，而是那种被遗弃的感觉，感觉……总之不是因为人少。刚来时候，我只觉得这里很不错，什么都很干净，连叶子都一尘不染，还算欣欣向荣。时间一长，我就发现，除了打扫的人，没有别人的痕迹。没人不奇怪，奇怪的是明知道没人，却打扫得这么干净。”
“清洁工很负责吧。”
许瀚摆了摆手：“被废弃的东西都有被废弃的气息。也可能是我一直住在城市里，没呆过这么安静的地方，呆得人渗得慌，总有种明天一觉醒来就只剩下空城的错觉。”
如疾风呼啸而过，贺以驰恍然大悟：“是这种感觉啊？”
许瀚忙碌着。
贺以驰则敲开电脑，打开乌思图书馆的网页，敲下了一行怪里怪气的数字，很快跳出一行信息：《专注的猴子》，在馆。
图书馆是乌思城为数不多的特色建筑，像一个银色的大碗倒扣在草地上。馆里空荡荡的，幽深幽深的，一排一排的书，像等待检阅的战士一样齐整。书背上的编号清清楚楚，也很严谨地依次排列。数字不止是数字，每一个数字都是鲜活的。贺以驰的手指逐一划过或厚或薄的书皮，慢慢停下来，两本书号之间缺了一本。
关键的时候，总会缺最关键的一环。
“放错地方了吧？我给你找找。”管理员托了托黑框大眼镜，拿着扫描图书的仪器开始在附近区域扫描，一圈下来，所有书架都扫遍了，“真是奇怪，难道是丢了？你急着用吗？”
几万本书，丢上一两本也正常，但这次不同寻常，贺以驰问：“今天有人来过吗？”
“你是第一个。”
“最近一个借《专注的猴子》的是谁？”
管理员查了一下后台：“秦中鸿，好久之前了。”
一切，都如猜测那样：秦中鸿将讯息留在了这本书上。大概在刚才查询图书馆时，电脑被人入侵、书被人抢先带走了吧？
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贺以驰跑过那条不太热闹的商街，大部分店面都还没开门营业，早起的皮具店的店主老林看见奔跑的贺以驰：“以驰，这边来。怎么没跟夏师在一起？”
老林是个六十岁的大胖子，头发乱如鸟窝，完全不修边幅。
“这两天没任务，我四处溜达呢。”再说是双胞胎，不是连体婴儿。
老林打量着，羡慕地说：“想当年，我也跟你身材一样，身上的腹肌一块一块硬得跟石头一样。老了老了，就养了这一身膘，唉！”
贺以驰撇了撇嘴。
看到他不屑一顾的轻狂表情，老林反而笑了：“还不信？林叔我也是军队里练过的，退伍前一人撂三个没问题……欸，你刚才那表情，跟你妈一模一样！哎呀，你说她这么一撇嘴，怎么都好看，你一撇嘴，就这么欠打呢？”
“当年没追上，现在后悔了？”贺以驰戏谑。
“后悔？没娶上有没娶上的郁闷，娶上有娶上的烦。”老林感慨道，“我是个粗人，也搞不懂你爸研究的那些东西，不过郁闷是懂的，你说他生前……这，反正也不舒畅。人活一辈子，都是有数的，得了多少，背地里就一定会失去多少。看我现在多自在。”
自觉说的多了，老林嘿嘿笑了两笑。
贺以驰移开眼睛，小城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家长里短，大家都传得津津有味：贺妍是军中美人，夏友宗仪表堂堂，璧人一双，一时间乌思小城传为美谈。可惜神仙美眷，终于在十二年后幻灭，同样闹得妇孺皆知。
贺以驰拿了一个：“钱包不错，就这了。”
老林立刻按住他掏钱的手：“买什么买，送给你了！好歹也是老夏的儿子，我喝过你爹不少好酒，可惜也没机会回个礼。唉，那么斯文一人，唉，老朋友都一个个走了。”
贺以驰不想白要，推托了几句。老林特执着，非送不可。告辞前，还听见老林嘀咕着老夏这老夏那。想不到夏友宗还有点人情味，贺以驰抚着柔软的皮质，揣进口袋中，冷雨慢慢沁入肌肤的每一寸脉络，凉到入骨，冷却了不该有的纷乱思绪。
贺以驰掏出手机，拨出了熟悉的号码：戴叔。
戴叔，名叫戴恒山，几年前晋升至上将。戴恒山本是母亲贺妍的上级，在她离婚之后开始追求她；因戴恒山作风正派，贺以驰很是敬佩，数次劝贺妍再婚，不过贺妍至死也没有答应。戴恒山没有子嗣，贺妍去世后，他对贺以驰也是视如己出，一直想将贺以驰安排为亲信。可惜，贺以驰不想跟“军二代”们混在一起。
“以驰？”那边声音浑厚而有磁性。
“戴叔，实验完成了，您收到相关报告了吗？调离令都快下来了，也太快了吧？”周围只有树梢滴下的冷雨，异常安静，贺以驰抹了抹脸颊，一手的雨水，“这几天我查了一些Cy的事，有个地方不太明白：乌思城的上级，到底是哪个编制的？”
“乌思的直属部门是个机密。”
“戴叔……”
“创建乌思的，是我的老朋友，哈，也算老劲敌，我们不相上下。当年他还很年轻，这成为他抛头露面的一个突破点。”
“戴叔，您对乌思很熟悉？”
“我一直很关注乌思，那里发生的大事情我都了如指掌。0727重大事件之后，那个朋友受了处罚，我被派到乌思代替他处理事务，也算是很有渊源。”0727重大事件，就是曾重创乌思的那次实验意外，数十位精英因此丧命，如今想来，戴恒山唏嘘不已，“我率领着部下在乌思驻扎了一年，一年后，他的元气也恢复过来，上级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由他来掌控乌思。”
后来，那位劲敌和戴恒山一同晋升，两人的仕途如竞赛一般扶摇直上。乌思对于那位老劲敌来说，只是起.点。到如今的地位，他不可能事事亲为，现在大概是被他的亲信之类的掌控着。
难怪戴恒山对Cy志在必得，也是有较量的成分在。没错，贺以驰是受戴恒山指派而来的，需要秘密调查，逃过乌思的上级的耳目。
“可是，戴叔，我在乌思城基本没发现军人的影子，他们调离乌思了？”
“作为一个秘密基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今的网络又这么发达，监控无处不在，他的眼线也早就扎根在乌思的每个地方。所以，不是调离，只是更隐蔽了而已。这次派你去，只是试探一下Cy的下落，查不到也无所谓，回来比较重要。”
贺以驰望着绵绵的细雨，天气格外阴沉：“您在那一年后，再没有和乌思有过任何联系吗？”
“是的。”
撒谎，贺以驰委婉地提醒：“我妈一直是您的部下，对吗？”
戴恒山沉默了许久，语气沉重地回答：“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错误：那一年，我下了一个悔恨终生的指令，派一队经过特训的女兵到了乌思，其中有你的母亲。”
发生0727重大事件后，乌思城的气氛非常紧张。让女兵渗入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乌思，可以有效调和气氛。事实证明很起效，气氛迅速缓解，变成了研究气氛浓厚的研究基地。但是戴恒山没有料到，贺妍竟然闪电般爱上夏友宗，并迅速与之结婚。
贺以驰沉默。
他不太愿意听到过往的那些事，母亲这几年并不快乐。爱上什么人会快乐？跟什么人在一起会快乐？两者总不可能平衡。而贺妍恰恰选择了错误的人，终生都为之煎熬，拿不起，放不下，牵牵绊绊。于心来说，贺以驰希望母亲再婚，因为和戴恒山在一起，她更快乐。
世俗与礼节，常常束缚平凡的人生。
“以驰，我很后悔派你去找Cy。”戴恒山的语气很沉，对于他来说，贺以驰就是亲生儿子一样。
“戴叔，你放心，Cy不是什么危险品，只是作为一个新元素，它存在的意义很大。至于功能，根本就没有开发出来，谈不上强大不强大。”贺以驰伸出手，冰凉凉的雨丝落在手心上。
贺以驰去了楚家。
主要是谢谢左弘的提示，让他顺利通过实验。跟左弘是没法沟通，贺以驰说给了楚钒听：“总之，想不到左师也参与了实验的研究。”
“我会转告他的。”楚钒笑得疏离，不像催眠之前那么亲近。
“楚钒，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忽然放弃了解真相？”贺以驰开门见山。
楚钒将之前那个理由再度重复了一遍：“我记起了妈妈的一些话，她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不需要再去追究。妈妈会这么说，总有她的理由，她说过的话我从不违背。”楚钒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说这话时都不与贺以驰对视。
“我妈也去世了。”
“……”楚钒纳闷了。
“但如果她的去世有蹊跷，我会不顾一切挖出真相。宁愿事后后悔，也绝对不愿蒙在鼓里一辈子难受。所以，我认为，催眠让你想起了，她才是你不能继续寻找真相的原因。”
楚钒猛然抬头，断然否定：“不是。”
“有多条线索都证明，楚夫人在竭力隐藏真相，当年她跟你说听到的叔叔……”
“不是！她和他没关系！”楚钒脸色通红。
自己都说漏嘴了，贺以驰乘胜追击：“楚钒，你是不是开始怀疑你妈了？不要因为一些并不真实的东西而失去信任，你想起的只是事件的一些表象，与其让这些表象困扰一辈子，为什么不彻底解开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