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深蓝城纪【22】(1 / 1)
【22】
记得的人更辛苦,不是吗?贺以驰哽咽:“不是说好一起忘记的吗?”
夏维拭去他的红泪:“你总说是我们害死了妈妈,每天都活在自责里,颓废得甚至要去吸.毒,连见面也不想见,最后还把我押进了催眠室——但我不愿意忘记你,不愿忘记我们的过去。”
向晚曾经问:夏维,你确定不催眠吗?
夏维坚定不移。
“我也很爱妈妈,也很后悔,但为什么非要忘记?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看你忘记后过得无忧无虑,又觉得也挺好的。为什么你会想起?向晚还说是深度催眠,真是一点都不专业,怎么对得起他的名声呢。你要再去催眠一次,把以前忘得一干二净吗?”笑话真冷,夏维的眼圈干涩。
“一次就够了,妈妈一定是原谅我了,才让我想起的。”
这算是自欺欺人吗?
“真的不会后悔?向晚的催眠技术太好,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是鄙弃……”前一天还是止不住去爱的心,第二天就变成了极度厌倦,夏维任无法忘记当时自己的心被贺以驰的厌恶的眼神扎伤,心,如撕裂的痛。
贺以驰视线模糊:“对不起,我不会再忘记的,等出去之后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吻过许久,夏维忽然幽幽地说:“是不是太希望以驰想起,我才会幻想出和你在这里遇见,有这样的对话?”
幻象吗?
如真如幻,不可捉摸。
夏维却笑了:“一定是我想你了,所以连幻想都变得有情节。可是啊,以驰,我真的很想你,不希望你来,又希望你来,记不起也无所谓,能见到就很好,即使被你厌恶,也很好……”
贺以驰牵起他的手:“我也很想你。”
夏维抚摩了弟弟的脸:“骗人,果然是幻象,以前以驰也总爱这么说,但说忘就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一点情谊。看到这么真实的幻象,是因为听到你被派来的消息,所以才有所期待了吧?”
被派下来?
贺以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今天是哪一天?”
夏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满脸疲色地回答了一个日期——竟是两个月前的某天?贺以驰震惊了,他遇见的是以前的夏维,而不是真实的吗?果然,夏维的视线移开,对着虚空喃喃自语:“以驰很快就回乌思了,真是让人烦躁啊,为什么被派下来偏偏是他啊?”
“有些东西,明明知道是不对,又做了,后悔也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们就给去妈妈扫墓,好吗?”
“先出去比较要紧,你的眼睛难受吗?流了很多血。”夏维担心地说。
“血是假的,对吧?”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当你把假的当成真的之后,就会变成真的。”夏维想了一想,“空间虽不完美,一般人已经很难找出破绽了。”
完美?前两次夏维都能很准确的把握时间。
贺以驰问:“你什么时候出去?”
夏维揉了揉眉心:“之前和白歌一起的测算数据果然不太准确,环境一变换,就找不到空间开始产生质变的时间,真是头疼。我还得继续算,一直到算出最佳时机为止——虽然我们觉得过了好几天,对于现实来说,说不定半天都没过呢。”
似真,似幻。
贺以驰蹭了蹭鼻尖:“可我饿了,怎么办?”
夏维刮了刮他高高的鼻梁,把腿一伸调侃说:“能怎么办?要不要把哥哥的腿烤了充饥?”
“好啊好啊,割哪块好呢?小腿太细,膝盖没有肉,大腿……咦,大腿不错,又有肉又结实,哈哈哈……”贺以驰顺势骑在夏维的腿上,揉着掐着,笑着笑着,就拥住了夏维,眼角湿了。
夏维附在他耳边:“一点都没有变呢,我还是不能看到你难受,我们一定会出去的,别担心。”
很快,侵袭全身的不止是饥饿,还有干渴、眩晕、燥热、缺氧……贺以驰自信体能一级棒,也扛不住一轮一轮的冲击,口干舌燥,两眼冒金星。夏维倒能忍耐,有条不紊,该干什么干什么,来来回回地走过,丈量着空间的尺度,寻找着它运行的轨迹。
贺以驰戳了戳哥哥:“休息一下,我看你现在状态很糟糕,都有白头发了。”他惊讶地捻出一根白发,通体雪白。
“年龄到了,总会有的。”夏维不以为然。
“我看是天天被这些实验啊数字啊愁白的。是不是经常进这里?会不会遇上死尸啊发疯的动物啊之类的东西?是不是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以及遭受各种身体和精神上摧残呢?”
“会啊,我也是凡人,但我会努力克制。”夏维温柔一笑。
“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实验?”
“白歌的身体不适合长时间呆在这里,我对这里最熟悉,所以他监控就好。我也习惯了,除了研究空间,就是亲身体验。对于以驰来说,是会觉得很无聊吧?”夏维拍了拍他的脸颊,“在担心我吗?你的眼睛不对劲,闭一会儿吧。”
眼角有如干裂般的疼痛,眨一下都跟碾沙子一样难受,贺以驰说:“如果离开乌思,你愿不愿意?”
夏维低头一笑:“我只适合这里,快闭上眼。”
“跟着我,你去哪里都可以!”
夏维摇了摇头:“以驰,你不懂。是不是你在身边的缘故,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怎么办?幻象太真实,我都舍不得闭上眼不看你,怎么办?是不是停留在这个空间里,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轻雨般的吻,落在两颊,甜美温和,贺以驰静静地享受着:“我们会一直停在这里吗?”
“除非时间停下来。因为,你是我的……”
“不要说我是你的幻象。”
夏维掰开封住嘴巴的手,笑得开心:“我去看看是哪里出问题了,你睡一会儿。”
睡过之后,还能醒来吗?贺以驰原地躺下,侧头盯着夏维,耳朵贴着地面。夏维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在铺满数字的地面上,一会儿喃喃,一会儿恍然大悟,大部分时候蹙着眉头,要不就仰望天花板——就是那个让人看着眩晕的天花板,一直是变换着。
单调的气息。
窒息的空气逼下来,胸口如有几千块石头压下来,甩也甩不脱的压抑,贺以驰咳嗽了几声,按住心口,腿部已经动弹不了了。他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夏维那边挪去。倒映在地板上画面,金蛇竟然还在,它困惑地看着贺以驰,吐了吐分叉的信子,无力地垂下,恹恹地不复金光闪闪的神气。
刺耳的声音开始响起,起起伏伏,抓破心脏一样。
夏维猛的跪在地上,抓住心口紧握双拳,浑身开始颤抖,在最末尾的地方,画了一条长长的线:“以驰,我动不了了,怎么办?”他一下子跌进了贺以驰的怀里。贺以驰的腰如同断了一样,没法起身,揽住夏维的肩膀,两人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来临。
黑暗来得缓慢。
贺以驰抱着夏维:“夏维,是空间变黑了,还是我看不见了?”
良久,夏维抚摩着他:“还差一点点。”
“什么?”
“马上就能找到最后的点了,是哪里出问题了吗?”夏维喃喃,丝毫不顾周边风起云涌的变化,他的脑子里只有飞扬的数字。
地上的数字,很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在黑暗砸下来的惊悚中,贺以驰眼睛一亮:“我想起了,左弘给的东西,很像你现在算的东西!”
“你还记得吗?”夏维欣喜地问。
“记得,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记得。”贺以驰百分百肯定,那些诡异的数字他可是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完全不知所云,但左弘只给了没头没脑的极小一部分,难怪一开始他没任何感觉。
贺以驰手指飞速在夏维掌心比划着。
随着数字与符号的飞扬,夏维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以驰,你真的是我的幻觉吗?就是这样,原来是在这里……我就说那个点为什么这么奇怪,原来是这样!”他翻过手来,飞速地运算,像电脑一样,在黑暗迫压之下与时间争夺。
“我知道了,以驰,你去那个地方。”夏维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一双眼睛焕发光彩,推着贺以驰,“快去,趁着它还没被黑色吞噬之前,快!”
手指之处是一个深蓝的格子,黑色渲染了一半。生命的曙光在召唤,贺以驰撑起半个身体,拽起了夏维想要往前拖。
“不用管我,你出去就可以。”夏维催促着。
“我不是你的幻象吗?你也要走出去才对啊!”贺以驰怒了,两颊红红,力气充满全身,完全不顾夏维的反对,使出浑身力气向前爬着。
出去了就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既然父亲母亲都已不在,既然抹杀记忆也无济于事,既然都已经在这个该死的空间受够的折磨,如果出去还能正常的话……深蓝色的格子已经快被黑色溢满,在黑暗砸下来的瞬间,贺以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夏维奋力一滚,旋涡似的深蓝色将他倏然包裹,而后万千细针刺头脑,扎入骨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猛然甩了出去。
深蓝。
海洋一样辽阔的深蓝色汹涌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