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迎曦和鞑子来到黑水河边,迎曦把玩了好久,等到蜡烛都快燃尽了,才依依不舍的把那朵荷花放到黑水河中,看着那小小的烛光远去,心里有兴奋也有不舍。鞑子也把自己的那盏河灯放到了水中,心里想着阿爸、阿妈、阿姐、阿哥,还有他许许多多的族人,他不知道他们的魂灵会不会去了天堂,他只是很想念他们。他在心里默默的祝福着。
当巴尔虎的骑兵冲进他们的营地的时候,阿爸——海纳特老汗王无奈的叹息道:“他终究还是来了。”阿妈说:“汗王,我们能死在一起,很好。”阿爸说:“我不是怕死,我是觉得对不起族人,终究没能保住大家的性命。”说完,老泪纵横。阿妈看着他,她现在唯一的六岁的儿子说:“博鲁,你怕么?”博鲁说:“跟阿爸阿妈在一起,不怕。”阿妈将博鲁拥入怀里说:“博鲁是阿妈的好儿子,不怕。”这时阿姐冲进帐来,她身上都是血污,那是巴尔虎的骑兵的血,草原上的女子,也是能征善战的。阿姐喊道:“阿爸!阿妈!巴尔虎就要冲进来了!”可是阿爸阿妈都没说话,阿姐看了看六岁的博鲁,一把抱起他冲出了帐,不管身后阿妈的呼喊。
阿姐把博鲁抱到下人的帐内,给博鲁找了件下人的衣服换上,然后对博鲁说:“博鲁,你不能死,你现在是阿爸唯一的儿子,你得或者,我们海纳特不能灭族!”博鲁看着阿姐,没有说话,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阿姐把博鲁塞到一个木箱里,对博鲁说:“博鲁,如果你能活着,要记住,你姓海纳特,你叫海纳特 博鲁。记得住么?”博鲁看着阿姐满是泪痕满是血污的脸,点了点头。阿姐盖上了箱盖,博鲁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接着是无尽的呼喊声,哭声,杀戮声,马蹄声,刀兵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博鲁慢慢的打开箱盖,眼前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血,还有天边的带血的夕阳......之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一只手把他拽到了马背上,马背上传来隐约的温暖......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已经在死人堆里昏睡了三天。
此刻,看着一盏盏河灯顺水飘去,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阿妈的歌声......
“死鞑子!你看我们的河灯飘走了,看不清了。”迎曦伸着小手指着,“哪一个是咱们的河灯,我看不见了呢?你能看见么?”
“我也看不见,小姐。”
“就知道你比我笨!”
突然,两三滴雨从空中飘落,打扰了两个孩子的兴致。“下雨了!死鞑子。”鞑子太头看看,天太黑了,分不清哪里有乌云,但是远远的天边还有一丝星光。迎曦也抬头看天,也看见了天边那一点星光:“怎么下雨还有星星啊,真好。”突然,一颗流星从那一抹星光中划过,像一个淘气的精灵。“死鞑子!快看!流星!”迎曦跳了起来:“我娘说,流星划过的时候可以许愿呢!我许个什么愿呢?......啊!想到了!.....”还没等迎曦把她美好的愿望说出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已经栽到了水里。”又深又黑的黑水河瞬间就将迎曦吞没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喊死鞑子。
鞑子突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恐惧,他大喊:“迎曦!”纵深就跳到了水里,他忘记了,他其实也不怎么会水,但是,他不能眼看着迎曦这么被黑水河带走,他被带走的已经太多了。
夏末的河水,还是很凉的,原本温柔的黑水河此刻像一个缠人的幽灵,鞑子拼命的游却怎么也抓不住迎曦,起先还能听见迎曦一声声的喊他:“鞑子,鞑子......”现在却没了动静,眼看迎曦就要失去力气,放弃挣扎了,他用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抓住了迎曦的手臂。黑水河那么用力那么阴森的拖拽着他,鞑子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这时他感觉有根硬硬的东西在碰他,朦胧中他抓住那个硬东西,那是岸边人们向他伸出的竹竿,他死命的拽着竹竿,另一只手死命的抱着迎曦......终于,他们被拽到了岸上。大家七手八脚的施救,他又听到了迎曦的哭声......真好。
鞑子跪在后堂冰凉的地板上,水一滴一滴的流在地上,已经是很大的一汪了。他感到越来越冷,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刚从黑水河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认出了他们,把他们送回了将军府,那时,万岁爷还没走,所以,他们被从后门给送了进来,府里的丫鬟看到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但是万岁爷还在,不敢声张,只去偷偷告诉了管家张伯。张伯也吓坏了,迎曦可是将军老来得女,掌上明珠,哪敢有半点差池?赶紧叫请了大夫,看着一样一身湿透的鞑子,气都不打一处来,呵了一声:“去!到后堂跪着!看我等会收拾你!”鞑子就在后堂跪着,此刻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只知道他已经快没力气了,跪不动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迎曦好像睡了好久,耳边有朦胧的雨声,她记起来了,在河边的时候,她和鞑子刚放完河灯,就落雨了,此刻,正下得大了吧。等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温暖的烛光,娘就做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爹也在。看着她醒了,老两口高兴坏了。
“迎曦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你快要把娘吓死了!”说完,眼泪又流下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迎曦呀,想吃点什么?跟爹说,爹让厨房给你做。”
迎曦的确觉得有点饿了,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吃银耳羹......"
"哎呀呀,快去弄快去弄!”娘吩咐着,满屋子的婆子丫鬟仿佛一下子得了什么重要的命令,赶紧忙活起来,一时之间,小有慌乱,平儿一下踩着了福子的脚,福子撞了平儿的头,惹得迎曦一阵欢笑,夫人和老爷也跟着舒展了笑容。
不多时,甜甜的银耳羹端了上来,迎曦吃了一大口,娘赶紧说,:“慢着点儿,这大病初愈的,不能吃太多!”迎曦说:“大病初愈?我大病初愈么?”
夫人说:“可不,你落到水里,浑身湿透,着了凉,昨晚都发烧了呢!”
“哦!”迎曦有点恍惚,慢慢的回想自己的这段冒险经历,突然问到:“鞑子呢?他怎样了?”
问题问出去,却没有人愿意回答。一霎时,屋子里有那么短暂的沉默。迎曦一下瞪大了眼:“鞑子淹死了?”
旁边奶娘张妈赶紧说:“哪能啊,贱命一条,哪那么容易死?”
“那鞑子在哪?”
“哎呀小姐,你管他干嘛啊,好好养病吧。”张妈说。
“不行,你们快告诉我,鞑子在哪?他怎样了?”
“哎呀迎曦,鞑子他没事,只不过叫你爹打了几板子,这会儿还不能下地而已,在他自己的屋里躺着呢!”夫人赶紧安慰迎曦。
“爹,你打他了?”迎曦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爹。老将军没说话。
“你怎么能打他呢?是他把我救上来的!”说完,迎曦掀开被子,蹬蹬蹬地朝鞑子的屋子跑去......
说是鞑子自己的屋子,其实就是牲口棚的隔壁,只不过比牲口棚多了一个土炕而已,此刻,鞑子正帕在他的那堆破被褥中,迷迷糊糊的,他又梦见了阿爸阿妈还有阿姐,他又似乎是清醒的,能想起自己再后堂跪着,然后张伯来了,大声的责骂他:“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万一迎曦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贱命赔得起吗?......”后来张伯的话他就没怎么听清了,他觉得身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然后他被拉出去打,当第一下板子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因为疼,他瞬间被激醒了,他感到很疼很疼,可渐渐的,这疼痛也慢慢的模糊了,跟周遭的一切一样,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趴在自己的破铺盖上,身上的疼也一阵一阵,后来,他感觉到很热,似乎是放在火上烤,然后又感觉很冷很冷,似乎被扔进了冰天雪地,他想张口喊一声,喊一声什么人,但是,又喊不出,也不知道该喊谁。朦胧之中,他就在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他就可以跟家人重逢了。
突然,一丝温暖爬上了他的脸,还有人拼命的摇着他,又是迎曦在欺负他么?迎曦,迎曦怎么样了?
他真的听到迎曦在喊他:“鞑子!鞑子!你醒醒,醒醒!”
迎曦看到鞑子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衣服上还有干着的血迹,她害怕极了,她怕鞑子会死,所以她用力的摇,仿佛鞑子死了,她也要把他摇活了。
鞑子慢慢的睁开眼,“迎曦?真的是你?”
迎曦看到鞑子醒了,说话了,紧张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是,看到如此虚弱的鞑子,她的愤怒也和鞑子一样复苏了;“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你们怎么都不管他?你们这群坏蛋!”老爷和夫人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但是迎曦依然不能平复自己的怒气,他冲着老爷喊:“你干嘛打他,你怎么这么狠,怎么打这么狠!”
接下来的迎曦,一定要陪在鞑子的身边,看着大夫给他看病,看着鞑子吃药喝粥,无论家人如何劝她,她都不离开鞑子住的这牲口棚子,完全不在乎这里的脏乱。无奈,老爷夫人只好下令,让鞑子住到张伯的屋子里,迎曦才肯罢休,回房休息。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张伯的屋子里,看鞑子,她吃什么,鞑子就要吃什么,否则她就不吃饭,不吃药,弄得下人们半点也不敢怠慢。
鞑子慢慢的退了高烧,身上也有了力气,他看着迎曦,禁不住笑了,问:“你怎么不叫我死鞑子了?”迎曦低了头,说:“我以后再不叫你死鞑子了,我不要你死。”鞑子笑了,他知道,即使迎曦经常欺负他,但是在迎曦眼里,他绝对不是贱命一条,他感觉得到。
“鞑子?你知道那天我们遇见的牵着大黑狗的人是谁么?”迎曦歪着脑袋问。
“是谁?”
“是四皇子呢!”
“哦?你怎么知道?”
“我娘告诉我的。我把那天的事跟我娘说了,我娘告诉我,四皇子那天是跟万岁爷一起来的,只是因为什么缘故提前走了,我们遇到的人和四皇子的穿着一模一样,还有一条一样的大黑狗,所以娘说,那人一定是四皇子没错!”
“哦!”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下人做给你?”
“我不饿。”
“那你渴不渴?”
“不渴。”
“那你......."
或许别人不知道,或许连迎曦和鞑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两颗幼小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靠近了,不管门第如何悬殊,不管身份高低贵贱,情感的种子都会一点一点的生根发芽。人生就是如此吧。